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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真实
    这晚,白砚没说演谭清泉的戏,但也没说不演。
    裴挚当然没有紧咬着不放,反正电影最近才立项,开拍估计得是明年的事儿,白砚有的是时间考虑。
    次日晨,白砚化完妆出来,在布景地旁边碰到了老戏骨。
    老戏骨也是早早就扮上了,看见他就问:凌肖来了吗?
    白砚问:您找她有事?
    老戏骨说:今天第二场是我跟她的戏,我想趁早跟她对对。她是新演员,现在演戏遇上困难,我们这些当前辈的总要帮一把。
    白砚本来想说,她就是明着打算把戏全混过去的,您这番好心注定被当成驴肝肺,可老人神色温和却出奇认真。对着这样一位拿一份片酬、恨不得贡献自己全部光和热的前辈,白砚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略作思忖,说:您忙您的,我跟她比较熟,待会儿我帮她找找状态。
    熟人间的确比较好说话,而且,对于演员来说,有一定了解和信任的对象,比较容易帮自己入戏,老戏骨当然也明白,可还是问了句,你有空?
    白砚说:放心,我的戏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没有自己的戏,女主角是不会跟他们一样清早就出现在剧组的。
    白砚自己坐下摸出剧本再次研读,裴挚也挨着他坐下了,那老爷子看起来是个好人,你跟他挺熟?
    这是没话找话说,白砚还是答了句,他人不错,我们以前有些交情。
    的确有些交情,把老戏骨介绍给导演的,正是白砚。
    不是为其他,白砚纯粹不想让眼前的世态那么炎凉。老爷子以前有过几部影视作品,之后一直窝在团里演话剧,小康生活即足。可今年春天他在横店遇上老爷子,一打听才知,老爷子的独子出车祸半身不遂,所以年过六旬的老人不得不出来为昂贵的医药费奔波。
    这种人,不会无故接受旁人金钱上的援助,白砚唯一能做的就是给老人介绍角色。
    只是为了让世态不那么炎凉,这是真的。
    家逢巨变之后的世态炎凉是什么滋味,白砚太明白了。
    遥想他母亲白女士在世时,手里捧着的也是一线小生,这就意味着白砚本身自带娱乐圈资源,所以在2009年一月末之前,电影学院,班里同学和舍友对白砚总有种着意的讨好。
    到什么程度?上大课都不用他说,班里总有一两个人会替他占座。再不熟的同窗,过生日请朋友,都不会落下他。
    他妈一去,几乎是一夜之间,大家对他的态度变了。首先,占座是一定没有了,课间课外,以前总爱有意无意跟他结伴的那些人,也全都消失不见。
    白砚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是被慢慢地、循序渐进地洗刷的。
    他还有裴挚?
    的确,母亲去世后,裴挚跟裴明远的关系恶化到了极点,干脆离家常住在他们的小窝。
    可他们没能抱在一处取暖,裴挚这个行为只是完成了一次角色转换:以前,裴挚把父母家当成旅馆,每天一门心思惦着来小窝跟他厮守。那时候则变成,裴挚把小窝当旅馆,一门心思惦着出去找乐,呼朋引伴。
    而白砚还顾不得自己被冷落,他只是觉得裴挚受了打击状态太不对。
    有一次,他们在某个餐厅遇见裴明远,裴挚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夜里回家,白砚终于忍不住劝出口:不管阿姨去世前他们发生了什么,裴叔又没有原则性的错误,你现在只有他一个亲人,总这样跟他犟着,你自己也不轻松,何必呢?
    裴挚当时把他压在床头,用力亲他的嘴,接着扒下他的睡裤,用最亲密的行径扯开话题,你不爱我了,总想把我哄回他那儿去。
    激情过后,是比燃尽的香屑更落寞的冷。
    白砚去浴室冲澡回房,裴挚已经不在家了。他心凉得彻底,但也不奇怪,裴挚突然消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好几回他半夜睡醒突然发现身边没人。裴挚的去处无非是酒吧,如果他不追着去,裴挚喝多了就在包间或者纨绔发小家睡,美其名曰,半夜回会把他吵醒。
    白砚对那个时候最深刻的记忆:深夜他独自躺在床上,望着一轮清寒的月,细想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也曾美好过,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身边的一切都不美好,可也曾有一个人让白砚觉得,这个世界不只有炎凉。
    他也被人帮助过。
    白女士去世后,舍友先是对他冷眼相待,他没理,接着等着他的是冷嘲热讽。恶意逐步升级,那时候他们周一的早课最重要,每个周日晚,白砚都会睡在宿舍。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日,晚间他回寝室,看见自己的床褥全是湿的,像是被谁泼了水。
    几个舍友,任何一个被他收拾都不委屈,白砚第一次发作,随便拎了一个下床二话不说一脚踹上去。被他当成靶子的家伙鬼哭狼嚎没一会就攀扯上了泼水的元凶,白砚去洗手间打了一整桶水泼在元凶床上。
    一群欺软怕硬的怂货,手贱想搞事,又没一个敢把事儿闹大。白砚收拾完怂货,心里痛快了些,但这床是睡不了了,他只能想办法出去。
    时间过了零点,宿舍门已经关了,他叫舍监大爷开门,没叫醒。他到二楼,打算从走廊尽头的窗子跳下去,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他,别跳,这高度能摔断你的腿。
    那是白砚第一次见到东晓,这位比他高一级的学长。白砚继续爬窗,不耐地说:不出去就没处睡。
    接着他就被人拉下了地,东晓端着盆刚洗好的床单,用力把他往自己宿舍拖:不就是没处睡?去我那,我那儿有的是空床,舍友都出去拍戏了,就剩我一人。
    还一直跟他套近乎,你叫白砚对吧?
    你认识我?
    能不认识吗?总是有人把我背影认成你。
    拖拖拉拉,白砚最终还是被东晓拽进了宿舍。可能因为吹久了冷风,屋子的暖意来得猝不及防,他眼圈突然一热。
    东晓如临大敌地望着他:别哭,哭了我可没辙安慰你,知道你刚丧母,我可是从小连爹娘都没见着的人,没法跟你共情。
    岂止认识,看来这位学长还听说过他的事。
    白砚说:你
    东晓的眼睛非常亮:对,我是孤儿,可我不也好好长成了一个帅小伙吗?是吧?
    这就是白砚入圈后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把他们都比作兔子,黄兔子最适合东晓,而且应该是那种很暖的浅棕黄色。谁说东晓不会安慰人,他安慰人的方式就是把更苦难的自己摊给白砚看。
    可他依然活得那样热情那样生机勃勃,真是身体力行地教育白砚:你比我好很多,实在不必颓丧。你的世界还有希望。
    那时候,就裴挚的事,东晓也宽慰过他很多次。东晓跟裴挚第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后。有一晚,裴挚跟朋友组饭局叫白砚也去,那时候白砚跟东晓已经混熟了,于是带上了东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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