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英杰很想白雾再提供些证据，但他内心已经开始相信了。
    因为钟家的守护者，钟雪极为特殊，钟旭没有必要杀死钟雪，栽培第二个如此忠诚，忠诚到扭曲畸形的存在。
    “所以说……钟家这几天的怪异原来是因为这个。你真的……杀死了钟旭？”
    八个永生者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交手，但他们都确信，八个人的实力或许参差不齐，却绝对是在同一个层次。
    忽然见到钟旭死亡，这绝对是谢英杰意料之外的事件，他甚至愿意将其称之为历史的“失控”。
    何为失控？便是原本应该按部就班发展的轨迹，忽然间被毫无预兆的打乱。
    就好像统一了全国的君主，意气风发时，忽染重病暴毙而亡。又或者某场极其关键，胜负却已经没有悬念的战斗里，败军忽然间获得了神魔一样的力量开始横行霸道。
    不管白雾将自己说得多强大，都不如钟雪的这颗人头来得震撼。
    “是的，我必须得说他很不好杀，之所以没有带他的人头，实在是那颗头……我的袋子装不下，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变成了恶堕，带不回来的。”
    储物袋没有总体承重上限，却有单个物体承重上限。钟旭即便还是人类形态，那颗脑袋也绝对超过了储物袋承重上限。
    白雾的语气很随意。
    “你一个人做的？”
    “我倒是很想说我有这个实力。但如你所言，我只是一个危险等级评价为七级的‘小人物’，虽然历史上不缺乏小人物杀死你们这种大人物的例子，但高塔似乎没有这种案例，我也有我在塔外的伙伴。”
    “塔外的伙伴？你效忠于谁？”
    “为什么不问谁效忠于我呢？说起来，你效忠于谁呢？”
    谢英杰没有接茬，看着钟雪头颅，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你怎么知道，我和钟旭不是一边的？作为共存了这么久的存在，我或许和钟旭是私交甚好的朋友。”
    “你的身份问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失望，那我也请你解释一下，为何秩序组小队里，没有钟家和秦家的人？”
    谢英杰沉默了数秒后，重新审视白雾：
    “看来你说的没错，数据的确无法有效的分析你，尽管我仍然认为，你根本不可能杀死钟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这件事你不需要质疑，我没有功夫跑来骗一个统治者的祖宗，你能够看透我，但我也能够分析你。”
    谢英杰的双手手指交叉着：
    “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你身上的确有着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也有足以和我对话的资格，你想要什么？你杀死钟旭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来的时候，白雾笑了笑：
    “我说我是为了正义，你肯定不信。”
    “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那你就权当是我和钟旭有仇吧。至于我想要的——”
    白雾不打算绕弯子了，他直接说道：
    “我需要的是谢家的支持与庇佑，从此我和谢家就是盟友。不是那种塑料盟友，而是切实的利益共同体，钟旭死了，但他背后的塔外势力没有死。我们也确实有共同的敌人。”
    “盟友？我对你并不了解。”
    “我对你也不了解，但你我都了解一个人。”
    谢英杰知道白雾说的这个人，既然白雾去过灯林市，又点名找到自己，甚至提到了几个至关重要的名字，他已经相信，白雾见过那些人。
    井四，井六，还有老陶……很多过往的事情闪过一些片段，但也仅仅是片段。
    不过这些片段记忆带来的感受，谢英杰无法忽视。
    “我愿意相信当初你选择高塔，没有选择与他们一起继续研究，是有着自己的考量，我不相信一个人七百年不变，除非你是恶堕，毕竟我遇到的恶堕都挺纯粹的。但你总该……还保留着一些东西吧？”
    白雾的判断是有自己的依据的。
    统治者很邪恶，但他也不认为每个统治者都跟钟旭一样，追求极致的享乐。
    谢家一直研究武器，虽然早些年，没有人认为武器是有用的，只是一堆一旦出塔就变成了破铜烂铁的东西。
    可谢家的偏执，本身就表明了一些事情。
    七百年来，一个学术研究者成为统治者，他自然不可能一成不变，但人性上的闪光点，不该全部泯灭。
    何况这栋大楼的构造，以及面试官莫承的出现，都让白雾确信，谢英杰没有忘记陶教授。
    提到了陶教授后，谢英杰什么也没有说，他整个人的脸始终绷着，这间办公室的气氛也变得有些压抑。
    许久之后，谢英杰说道：
    “要做我的盟友，你除了具备成为盟友的价值，还得具备诚意。你扯到了一些故人，尽管我认为他们就算没死，也变成了恶堕，而且你提到了井四，如果你能和井四交手还全身而退，你也不需要我的帮助了。”
    谢英杰站起身来，继续说道：
    “灯林市那个区域，现在或许很危险，至少七百年来，所有调查报告都没有那个区域的。你能够从那里回来，也许是这些故人……认可了你。我愿意给他们一个面子，不过我们之间，得是雇佣型盟友关系。”
    白雾知道谢英杰的意思，简而言之，你给我谢家办事，我谢家给你好处。
    “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帮我办事，我给你报酬，同时帮你摆平各种麻烦，钟旭的死亡会引发震动，不会波及到你，也不会波及到调查军团，这件事情我来搞定便是。”
    谈判到了这里，基本算是成功。
    白雾说道：
    “你打算让我做什么？多久完成，报酬如何？”
    “我可以预先支付一些报酬，这栋大楼最新的项目，叫外骨骼恶堕改体系统，简而言之，是一种便于携带的‘机甲’。”
    “但据我所知……塔外是没办法使用科技的。”
    “是的，除非这些东西来自机械城。我要你完成的任务，也和机械城有关。”
    白雾眉头一挑。
    好家伙，我杀了个钟旭，顶多红色级别的难度，你张口就要我去黑色区域？这买卖做的。
    “你背后的势力，就是机械城。”尽管早已知道，但白雾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了问。
    谢英杰没有正面回应：
    “你需要谈下一个项目，拿回一枚芯片。”
    “我应该知道下，这个芯片的作用么？”
    sss级难度的任务，白雾目前接了两个，一个是井四之心里，提到的回到灯林市，拯救科学家。
    另一个任务是那艘飘荡了七百年的游轮。
    如今白雾正在接取第三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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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能够赋予机械一部分智慧的东西，这本是机械城的城主才拥有的能力，芯片算是它能力的阉割版。但得到这枚芯片，对于人类文明来说，是极大的跨越。
    我的人曾经前往过机械城，试图交涉，但很可惜，他们全部被‘策反’了。现在或许已经成了硅基生命？”
    能够赋予机械智慧的东西，白雾想到了前世的银翼杀手。
    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那么机械城里的生物……真的只是机械吗？
    莫名的，白雾竟然有了点兴趣。
    “这么宝贵的技术，它能给你么？”
    “这是你的任务，与我无关。我需要这个东西。因为只有拥有这个东西，我们才能进行更深入的合作。至于如何拿到这个技术，就得看你了。”
    前往机械城，找机械城的城主，黑色区域的头目，然后跟人家要来机械城最核心的技术。
    这任务很作死，得加钱。
    白雾说道：
    “除却你说的恶堕机甲，总该还有别的东西吧？”
    “你想要什么？”
    “我还没想好，我即将前往一个危险的地方执行任务，大概这次任务完成后，我会想到我需要什么，所以暂时我们先谈到这里。对了，关于你的任务有期限么？”
    只要任务npc不找我催单，我就等于没有接任务，白雾颇有一种任务老赖的觉悟。
    谢英杰给的时间倒还挺宽松：
    “半年内，我需要这个东西。”
    半年时间，谢英杰的另外一个项目就会完成，届时，他便可以实现一个当年的约定。
    但这一切，都需要白雾拿到这枚芯片。
    而这枚芯片，恰恰是谢英杰自己……绝对没有办法拿到的东西。
    白雾展现出了不一般的业务能力，不过谢英杰也只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对于白雾能够成功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他认为不到三成。
    说不定不久之后，机械城里就会多出一具机械白雾。
    “任务重，时间紧，不过我还是愿意答应你。”
    白雾站起身，准备与谢英杰告别。在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下次出塔，秩序组大概会随行，谢家的守护者，谢行知，你最好知会他一声。”
    敌人的阵营里，有己方的内鬼，这种体验对于白雾来说永远是愉悦的。
    尤其是谢行知的序列能力……白雾很馋。
    “我会通知他。”
    谢英杰面无表情，等到白雾离开后，他重新坐回原位。
    随后谢英杰手里多了一支笔。他用这只笔在手臂上画了一个矩形图案。
    手臂就像是忽然间发生了材质转变，矩形图案范围内的皮肤……仿佛一道壳一样被谢英杰用另一只手拨开。
    啪嗒，那块皮肤落在了桌面上，传出了清脆的声响。
    那块皮肤下裸露出的，不是血肉与白骨，而是一块不完整的芯片。
    今日白雾提到了几个故人，那几个故人的名字在谢英杰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下。
    他内心泛起了许久未曾泛起的感受，歉疚，决意。
    但最终随着记忆的寡淡，这些情绪与感受，也慢慢归于虚无。
    他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方才的东西能够刺激他想起这些事情。
    可是他没办法想起来。
    那支笔继续点动着芯片，谢英杰的眼前，出现了条形统计图。
    “记忆力……拉满。”
    “运算能力……拉满。”
    “不需要考虑功率消耗，全部神经系统算法数值，拉满！”
    原本参差不齐的数据，瞬间全部满格。
    谢英杰眼里的一切，仿佛都进入分子状态。如果此时此刻白雾在他面前，他甚至可以看清白雾体内血液的构成。
    当然，如果白雾看到了这一幕的谢英杰，大概就会知道谢英杰的那句“变成了硅基生命”，或许也包括他自己。
    谢英杰最终还是没有记起来，大脑的运算速度不管多块，眼里看到的事物不管多细致，想不起来的东西，就是想不起来。
    过往的珍贵记忆，只剩下一闪而过的面孔，只留下了旧时代的名字。
    还有那些荒废已久的名字，所带来的情绪。
    ……
    ……
    谢英杰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白雾便开始准备出塔的事宜。
    这次出塔，王势，商小乙，林无柔，尹霜，秦林，白小雨这些人，白雾都不打算带上。
    发生在食域的战斗，让白雾意识到，面对过于强大的敌人，林无柔他们暂时没办法发挥各自的作用。
    意识到这一点的，还有林无柔他们，没有人愿意成为拖后腿的累赘。尤其这是第七队，在白雾到来之前就已经是出塔频率最高的队伍。
    没有了五九和白雾，便加入了秦林和白小雨，先锋组还是六人，尹霜为先锋组组长，这六人也发起了塔外调查申请，前往蓝色区域。
    白雾批准了。
    值得一提的是，秩序监察小组，也派出了王素，郑岳，庞黎三人去监控林无柔等人。
    秩序组的真正目的，在于确保调查军团是否有人暗中扰乱家族生意。
    白雾倒也没有在意，王素，郑岳，庞黎，都有着远远强过林无柔等人的实力，明面上，只要调查军团没有违规，他们便算是合作关系。
    秩序组三人盯着林无柔一行人，另外三人，便盯着白雾与五九。
    柳虎，谢行知，宴自在。
    得知白雾和五九即将出塔，秩序组另外三人便准备与白雾等人一道行动。
    明为合作，实为监视。
    白雾倒也没有太在意。能让紅殷感觉麻烦的地方，恐怕并非是寻常意义上的“恶堕很强很危险”。
    那个荒芜村落里，藏着许多怪谈，而破解怪谈正是他拿手的。
    就好像百川中学的某些设施里，不管宴自在这些人多强多厉害……他们都得屈服于规则之下。
    何况这三人实力不俗，带着一起，说不定还能利用一番。
    只是此次出塔帮助紅殷，阵容比白雾想象中还要热闹，等待着和白雾出塔的人，还有一个。
    江玄，原高塔镇御军三分队警备部干事。
    他真正的名字，叫该隐。
    （晚上还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