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楼?”沈天玑乐道,“此次归京还没去过那里呢!大哥哥快带我去!”
沈天玑比哥哥矮了许多,这会儿手上扯了沈天瑾的衣袍,就要往前走,竟分毫没了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来。
沈天瑾朝后面跟着的一行人使了个眼色,登时大家都散了去,只剩下兄妹二人在雪天里行走着。
街上往来行人比平时少了些,但是酒肆茶坊里头仍然热闹非凡。这日云华楼门口迎宾的小伙计是个新来的,认不得多少京中显贵,见二人虽然衣装华贵,男俊女俏,可身后无侍从跟着,便以为是一般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只唤人将二人引之楼上便罢了。
沈家兄妹前脚才进云华楼,后脚就有一行三位公子跟着进了门。
这三位公子小伙计却是认得的,因这几日常来。三位公子分别是宁郡王府的庶长子,户部侍郎秦大人的嫡次子以及太仆寺少卿蒋大人府中的三公子。这几位名头显赫,小伙计自是笑得百般殷勤,连忙问三位要什么样的雅间。
那宁郡王庶长子名纳兰辕,长得面色白皙,眉眼精神,却是个自小就没正经的。他这会儿朝楼梯瞧了瞧,果然瞧见那红木梯子上一行金莲小脚印,心下不禁一动。
“方才进来的小娘子是哪家的?”他眼睛不住往楼上瞧,可人早上楼了。今天他三人本在云华楼对面的酒楼听书,出来时却见一男一女走进走进云华楼,那女子一身鲜红斗篷,风一吹,身子的窈窕纤细凹凸有致分毫毕现,后头的薄雪里一串小巧玲珑的脚印,竟是三寸不到,惹人怜爱。他忍不住心动垂涎,便跟上来了。
小伙计见他神情,哪还有不懂的?只他着实不认得那女子是谁,摇头道不知。
纳兰辕气恼地敲了他一下,“我要那小娘子旁边的雅间儿!”
却说沈家兄妹上了楼,沈天瑾引她去一处早就订好的雅间儿。沈天玑满以为里头没人,当先去开门时,还一边扭头与沈天瑾笑道:“我瞧这云华楼外头与以前很不相同,不知道雅间里面是不是也翻新了……啊!”
她不妨里头正有人踏出来,这会儿却是面向朝外,身子正撞到出来之人的胸口处。
很硬很结实,充满了暖意。
不知怎的,她觉得有些熟悉,转头抬眼一看,果然跌进一双幽若秋潭的眸子中。
纳兰徵静静看她一眼,连日来冷漠冰寒的眉眼瞬间染上几分柔和春意来。
沈天玑连忙后退几步,面容白皙中透着红润,仿若天边的彩霞。一身石榴红羽缎斗篷将身子围得严实,那艳红的色泽愈发衬得雪肤花貌,整个人如同娇美的瓷娃娃一般。
此刻娇美的瓷娃娃正微微张了惊讶的红唇儿瞧着他,晶亮的眸子里有小小的懊恼。
纳兰徵只觉得心头痒痒,直想立刻把她抱进怀里。
他顿了顿,掩下心头悸动,未置一语,只又转身回了雅间。一旁的常怀朝沈天瑾拱了拱手道:“主子等你们许久了,两位请进吧!”
沈天玑看了眼沈天瑾,有种被出卖的感觉。
沈天瑾有点心虚,但他也是为权势所逼啊,实在情非得已。
兄妹二人进了门,因有了外人在,沈天玑立刻想起各种礼数规矩来,她敛了笑容,朝纳兰徵福了福身,“孟大人!”
沈天瑾刚喝进的一口茶呛了一下,被纳兰徵一个眼风扫到,浑身只觉如坐针毡。
沈天玑见他难受,开口道:“哥哥,你可否出去一下?我有些话想对孟大人说。”
“……”沈天瑾无言了。上次他撇下她跑了,心里十分愧疚,本想着这次就是再难熬也要陪着妹妹,不想却是沈天玑开口让他离开。
沈天玑目光执着,待沈天瑾出门后,她还加了句:“哥哥给我守个门,莫让外人进来了。”
沈天瑾觉得头破发麻,深觉得皇上这副沉稳严肃的模样,的确很能让小姑娘们产生正人君子的错觉。当然,他也不敢对妹妹说皇上不是正人君子,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沈天玑的确觉得眼前这男人是个正人君子。她记得他说的话,他必不会伤害她。常怀同沈天瑾一同出了门,屋内只剩下孤男寡女二人。
男子透过来的实现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沈天玑瞧了瞧他的右臂,“上回我忘记问了,你的伤可好了?”
男子勾了勾唇角,“你帮我看看如何?”
沈天玑大眼闪了闪,摇头道:“不看。瞧你这模样也好得差不多了。”
男子心里生出几分可惜,只觉得若是伤再重些就好了。他看了眼她此刻纯澈淡静的眸子,“你有话想与我说?”
整日离不开男女大防,这会子倒愿意与他独处?定是有话要说了。
沈天玑却反问道:“孟大人先说吧!大费周章把我骗来,难道不是有话与我说?”她顿了顿,又续道:“也不知哥哥收了你什么好处,竟然愿意与你狼狈为奸。”
纳兰徵第一次听人用狼狈为奸评价他,觉得有些新鲜。他觉得她的面容神情实在丰富可爱,便只含笑瞧着她半晌不言。
“你不说?”沈天玑道。
说什么?纳兰徵一愣。不过是因他十分想念她,才特意引了她来。
作者有话要说:也是醉了,电脑坏了,修了大半夜
明天可能更不了。。。哎。。。。。
☆、第043章 云华楼中明心迹(下)
她双眸闪闪地等着他说话,黑白分明的眼纯澈透亮。男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你可知……近日天子欲册妃之事?”
沈天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眼中有着疑惑。
“你……”他斟酌着措辞,“你可愿意进宫?”习惯了冷硬帝令,如今能问出这么一句软绵绵的话,也着实不容易。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微惊。
沈天玑见他目色沉静,虽然周身气度仍然是冷硬坚毅,威严肃穆,可看她的眼神明显柔和了几分。漆黑如墨的眼中仿佛有层层暗波,微微涌动
。
她心头一触,连忙别开了眼。她随手捧了桌上一盏茶,低头瞧着那幽绿的茶水,“虽不知大人为何有此一问,但是此次天子册妃册的都是先帝遗诏所提之女,与我没甚干系的。”
他看着她完美无瑕的侧脸,那纤长细密的眼睫如展翼欲的蝶,微颤。
“若是天子下旨召你入宫呢?”他问道。
沈天玑顿了半晌,道:“既是天子旨意,又哪里有愿意不愿意之说?抗旨不遵可是死罪。”她忽然转头看他笑得笃定,道:“只可惜天子并未召我进宫,也不会召我进宫。”
“为何?”他微微诧异。
沈天玑浅笑道:“此次册妃,各世家大族都有人选,唯有我们沈家被排除在外。孟大人也算是朝堂新贵,又怎会不知道其中道理?”顿了顿,又悠悠续道:“旁人皆赶着把女儿往宫里送,所求所盼不过光耀门楣,兴盛家族。我们沈府如今已是除皇族之外的第一家族,若是再兴盛些只怕就要越过皇族了。天子又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男子心头惊住。他眸光幽深地看着她,“话虽如此,可圣意难料,难保不会做出反常之举。若果真要你进宫,你心中可愿意?”
虽然先帝的确有她方才所说的想法,故而遗诏中未有沈氏之女。但是他素来兼听独断,心中自有考量,又哪里会以先帝之言为志?
他想要的,总会拿到手。帝王之尊,纵行如剑,旨令如山,他从未顾忌过他人想法,也无须顾忌。可她,是他毕生至今所遇的例外,唯一的例外。
沈天玑见他如此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也不再纠结,坦言道:“我心中自是不愿意的。”言罢,男子气场骤然冷了下来,飞扬的眉微蹙。沈天玑未曾注意,续道:“一来我与皇上并不认得,更无感情可言;二来我这样不善心机斗争的,进了宫也只会给家里带来灾祸,长辈父母宠我养我,我若是害了他们比自己死了还要难受的。至于荣华富贵,我自小享用,没什么好稀奇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她前世与孩子无缘,今生幸得重来,她总想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才好,若是入了宫,皇帝那么多女人,能有几夜宿在她房里?多生孩子只怕是指望不上的。就是姑姑那样以皇后之尊进宫一路尊荣至今的,不也只得当今天子这一个孩子么?就算她真那么有本事让皇上撇下三宫六院整日往她房里跑,那她也会成为后宫众妃的公敌,总有一日要死在争宠的明枪暗箭之下。
纳兰崇虽是王府世子,可安亲王府素来安宁和谐,她早已打听过,安亲王对嫡妻爱重,小妾总共也只得三个;纳兰崇虽年过二十,房里却是一个妾侍也没有的。她嫁去安亲王府,多生几个孩子的愿望十分可行。
只这些想法在世人看来大约有些惊世骇俗,她也没那个脸与眼前男子说这些。
纳兰徵此刻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心里是从未有过的难受。他坚毅的唇线紧紧抿着,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沈天玑这会儿却还沉浸在嫁入安亲王府的美好未来的想象之中,完全没注意身边冷风阵阵。她想她日后定要儿女双全的,最好能同母亲这般一举诞下嫡子,在王府中地位稳固,最好夫妻恩爱些,才好生孩子。那纳兰崇如今瞧着是个好的,可男子大多喜新厌旧,若是想要常保恩爱,只怕还要靠自己努力。怎么努力?自从遇见纳兰崇以来,她就在实践着如何与他更恩爱些的法子。
事实上,她着实没什么经验,因为前世她对苏墨阳所做的都是她认为可以让两人相爱和恩爱的行为,到最后,苏墨阳不止不爱她,还恨她。今生她学乖了,不再露出死缠烂打的丑态,几分含蓄羞怯,几分欲擒故纵,这么些日子来,她瞧着效果不错。
可是这事儿也不全是好的。自祖母寿宴之后,纳兰崇时常来沈府,大多时候只是在丰麟院与三哥一处弹琴论诗,但偶尔也会唤她过去作陪,每每承受那温暖柔和又几分火热的目光,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可偏偏还要做出羞怯之态,真谈不上多享受。她晓得,这别扭的感觉都是因她心里并不爱他。若是前世里苏墨阳这样对她,只怕她要兴奋得三天三夜也睡不着。
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既然早就想好了自己想要的,也总要付出些代价。这很公平。只盼着日后自己能得偿所愿才好。
她手捧着茶盏,边喝茶边胡思乱想着,不禁悠悠开口道:“亲事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我来说,能寻个差不多的相敬如宾扶持度日就好,从未奢望别的什么。至于进宫,更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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