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又问了几句二房的事情,沈天姝都规规矩矩答了,可两个人这般一个只光问,一个只晓得答,难免无趣,祖孙间还生生透出生疏来。柳氏说了一会子自然也没了兴致。
沈天姝身后的宁清意暗自着急,真巴不得自己能变成沈天姝那张嘴,可以替她说了去。
以往沈天姝来请安,宁清意并没有跟着,今日却是她亲手绣了个精致荷包送给了沈天姝,顺便讨好了几句,沈天姝一时高兴,才愿意带了她来。
她这才晓得,为什么同是嫡女,沈天姝却比沈天玑的地位差这么多了。虽然两个人都没什么脑子,可沈天玑贵在会撒娇讨人喜欢,自来就是长辈心里的宝贝疙瘩。
宁清意今日立在沈天姝身后,却不如上次那般安安静静。她多次直着眼睛瞧向上首的老夫人,眸光闪闪,仿佛在想着什么。
柳氏早就发现了她的目光,直待与沈天姝无话可说了时,才看了眼宁清意,淡淡问道:“五丫头身后的,是宁家的姑娘吧?”
宁清意掩住心头的喜悦,神色犹自镇定,走上前去郑重地叩了头。
柳氏点点头,崔妈妈便上前上将她扶起来。
“瞧着是个懂礼的。”柳氏微微笑道,“方才见你不停瞧过来,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宁清意眸光里透着几分盈盈的泪,顿了一顿,犹豫一番,才开口道:“清意从未见过自己的祖母,如今瞧着老夫人慈眉善目的模样,心中顿觉十分亲切。可瞧着老夫人如今的病容,我心里有些难受……”
“你这丫头倒是有心了,”柳氏笑道,“我这病虽然没好,可这么多日也没变差,我老婆子都不难受,你一个小姑娘难受做甚?”
宁清意眨了眨水亮的眸子,也笑起来,“老夫人说的正是呢!老夫人是福寿双全之人,身子很快就会好的!”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清意瞧着老夫人您病了这么些日子还不见好,心里怎么也要焦急的。我母亲尚在的时候也受过一次这么长的病,找了许多的神医也没甚起效,说起来最后还是清意亲自照顾她好的呢!老夫人如今这般,同我母亲当年的情况倒有几分相似呢!”
“哦?”柳氏眼中生出几分兴致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宁清意微笑着点点头,“老夫人,若是信得过清意的话……”
“清意!”
沈天姝不知为何忽然变了脸色,一声吼住了宁清意的话。
宁清意顿了顿,转身看她一眼,却是笑着道,“姐姐你就别同我抢了,这样升火熬药的下等杂事,哪里是姐姐能做的?”
转而又朝柳氏盈盈一拜,道:“先时清意和姐姐说想来亲自为老夫人下厨熬药照顾老夫人,姐姐便说她也要尽一份孝心呢!”
沈天姝一听这话儿,神色立刻缓和,如今看到柳氏透过来的目光,她便也笑起来,上前道:“祖母久病不愈,我和清意都着急的很。”
立在柳氏身后的崔妈妈瞧着两人,心想,这五姑娘如今倒愈发有孝心了,先时是野菊花,这会子是亲自来熬夜,虽然瞧着还是同往常那样的性子,可也算是大有进益了。
接着,她又看了眼柔弱乖巧的宁清意。心想这些主意都是她出的吧。
崔妈妈能想到的,柳氏自然也能想到。
她觉得宁清意虽然主意大了些,可两个小辈能这么可心儿地孝敬自己,心头也难免高兴。
只是,前几日里四丫头才说过了想要亲自伺候她,她怕那丫头累着了便不曾应允,这会子五丫头也有这个心,她若是答应了,只怕四丫头要生了她的气呢!
柳氏这样想着,心头一阵喜滋滋,笑容自然也愈发和蔼,道:“你们这些丫头啊,倒是一个个都长大懂事了。我这一把年纪的,有你们在身边陪着就很高兴了,哪里要你们做那么累的活儿?”
“是呢!”一旁的崔妈妈也笑道,“前儿四姑娘也说要来亲自伺候老夫人您呢!依老奴看,这宁姑娘说得对,老夫人您呀,正是天底下最有福的人呢!”
说着,柳氏并旁边的丫头婆子都笑起来。
宁清意却是心头微怔——原来沈天玑早就说过这样的话,如此一来,只怕不好办了。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子,柳氏心情好,便吩咐崔妈妈赏了她们二人一人一只苏绣荷包,那荷包里头包了干花儿的,闻起来香气扑鼻。
两人离开后,崔妈妈这才一拍脑袋,笑道:“老奴糊涂了,老夫人说要赏给四姑娘的一对镯子,昨儿找出来了,本来说今早上给四姑娘带去的,倒给忘了!”
“那有什么打紧?你道四丫头还会因这小事怪你?”柳氏道,“赶紧送去四丫头院里就是了。”
☆、第026章 一心事主忠诚婢
沈天玑一行三人离开松鹤堂后,却并未直接回莹心院,而是在后院中逗留了许久。
后院里新移栽了两排菊花,品种各异,如今正迎霜而开,妖娆艳丽,沈天玑瞧着好看,便挪不动步子了。沈天姝从松鹤堂离开经过此处时,自然又是一番不冷不热的目光,沈天玑只当没瞧见。后头跟着的丫头端着老夫人刚赏下的荷包,腰杆子立得笔直,一脸得意。
碧蔓看不过眼,待沈天姝离开,才忍不住朝青枝低声嘟囔道:“不过拿了个荷包,就得意成这样。咱们姑娘不知得了老夫人多少好东西呢!”
崔妈妈出了松鹤堂不久,便看见沈天玑还在后院里看菊花。瞧见她白皙娇嫩的脸蛋儿泛着被寒风吹过的娇红,立刻就上前道:“你们两个小蹄子怎么这般不尽心?就任由姑娘在凉风里吹着,也不知劝诫着让姑娘早些回去,这若是吹出什么来,回头老夫人和夫人她们知道了,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青枝和碧蔓自小就伺候沈天玑,过去和沈天玑一样是住在松鹤堂的,与一直待在松鹤堂的崔妈妈自然极为熟悉。二人一听这话,不仅丝毫不恼,反而俏皮地笑起来。
碧蔓正凑在一朵墨菊旁闻着那花儿的香味儿,这会子抬起头来笑道:“崔妈妈,这事儿可真怨不着奴婢们!您也晓得,我们姑娘最是喜欢看花儿的!如今瞧着这么些漂亮的菊花,就粘着走不动了!奴婢们哪里劝得住。方才我们姑娘还说,巴不得把这许多菊花统统搬去我们莹心院,好日夜赏玩呢!您瞧瞧,可曾见过这样爱花的人么!”
崔妈妈走过去笑着戳了一下碧蔓的额头,笑道:“你们俩个呀,这两年是被四姑娘宠得越发没规矩了!”
沈天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实在是我的意思,怨不得她们!我记得过去府里并没有这么多菊花呢,这两年竟然种了这么多,而且都是这样名贵稀少的品种。”
“说起这些菊花啊可极是难得的!这都是四姑娘回府前几日刚刚移栽过来的!”崔妈妈瞧了瞧这大片菊花,也觉得好看,指着其中一只呈红黄二色的菊花道,“四姑娘您看,这朵啊,听说叫鸳鸯荷,”又指着另外一朵金黄色花瓣如铁钩线的花儿道:“这朵叫……叫……”
“叫赤线金球!”碧蔓笑着道,“方才我们姑娘说的呢!”
“我还道你这丫头这样见多识广呢,原是四姑娘说的。”
“我也是自书中看到过,有些印象。”沈天玑道,“也是第一次亲眼瞧见的。”
“极是了,这样少见的花儿,还取了这样妙的名儿,啧啧,若不是托了珩少爷的福,老奴这辈子也见不着的了。”
沈天玑一笑,“三哥哥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些名贵菊花?”
崔妈妈道:“这老奴就不清楚了。料想是极不容易才得来的。如今正是秋天,院中放些时新的菊花,正好给咱们府里添添喜气。”
青枝老早就看见跟在崔妈妈身后的小丫头手上端了个黑漆描金葵花的杉木盒子,问道:“崔妈妈追出来可是忘了什么东西了?”
崔妈妈恍然想起来那镯子的事情,“你瞧我这忘性儿,跟你们说了这么久,倒把正事儿给忘了。”
她把那描金盒子接过来,递给青枝,对沈天玑道,“这是老夫人嘱咐老奴给姑娘送去的,如今正巧碰见姑娘,也省了老奴一趟跑。”
沈天玑瞧着那花纹精致的盒子,料想必定不是普通物什,便只让青枝好好收了,未曾在此处立即打开。
崔妈妈回去后,沈天玑又逗留了一会儿,便转身回莹心院。
从后院到莹心院,尚要有一段路程。如今虽不是花期,可院中景致也极好。苍松翠柏,幽幽篁竹,假山怪石,水湖冷冽,清溪泻雪,水上还有曲折板桥,板桥尽头有翘然立于水上的小巧亭子,优雅至极。
沈天玑一路边走边看,待路过经过一处岔路口时,冷不防忽然从树丛之后冲出来一个小丫头。
小丫头个子虽小,却跑得极快,生生把沈天玑撞地一个趔趄,后退几步。
碧蔓在后面及时扶住,瞧见沈天玑并无大碍,这才怒目对那小丫头道:“你是哪个房里的丫头?怎么这般莽撞?待我回了夫人和老夫人,看不仔细剥了你的皮!”
那小丫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一身粗布衣裳,枯黄的头发梳着丫髻,脸上黑黑的,一脸瑟缩的模样。她一看自己撞的人是府里最得宠的四姑娘,早吓得魂不附体,如今被碧蔓这么一吼,当即四肢发软就要坐到地上。
沈天玑站稳了身子,目光朝那小丫头淡淡一扫,“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那丫头支支吾吾,眸光闪烁,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四姑娘问你话呢!”碧蔓催道。
那丫头扑通一声,跪在沈天玑跟前,哭道:“奴婢是二房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刚才不是故意冲撞四姑娘的!求四姑娘饶了奴婢!”
沈天玑瞧她哭的惨样,脸上的几团黑灰和眼泪和在一起,着实不大好看。她冷了冷眉,“我还未曾要把你如何呢,你哭成这样是做什么?”
那丫头立刻便狠狠忍住眼泪,只一抽一抽的低头跪着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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