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哥儿虽然也醒了,但是还是有点木讷,眼神还有些呆滞。
老太太心疼孙儿,亲自把他送回了屋子里,看他上了床才离开。
奶娘动作轻缓地给泓哥儿盖好了被子,看他闭上了眼,就又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幔出去了。
人都走后,泓哥儿才睁开眼睛,他盯着帐顶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都发酸、发疼了,他还是没想明白。他还记得那天她一点一点掰开自己的手,眼神温柔而坚定。
祖母以前明明说过的,继母是见不得自己的好的。可是那个见不得自己好的人,却在生死关头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自己。而且这段时间家里人都变得很奇怪,弟弟喜欢她,姐姐喜欢她,连祖母的态度都渐渐变了……天快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自己也要变得跟其余人一样奇怪了呢?
袁璐让人熏热了屋子,烧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洗澡洗头。
陈氏拿着干布给她擦头发,口中还在絮叨:“身子还没有大好,一天到晚想着沐浴。回头伤风发热,又要再床上躺许久。”
袁璐耍赖:“平日里花妈妈就老爱念我,您来了又多了一个。我这耳朵里都要起茧子了。我昨日在外头染了一身脏,回来后一直躺着,不洗洗实在不舒服。”
说到这件事,陈氏的一颗心又被吊了起来,“你说你胆子怎么就这般大,你这要是出点事……”
袁璐一看她娘眼睛里又冒水汽了,感觉插话道:“寻常人家的当家夫人去巡视个庄子也是常有的事儿,我这次的确是大意了,想着路途近,身边又带了二三十人,便没有把对方看在眼里。都是我的错我都承认了,您别生气了行吗?”
陈氏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柔柔地瞪了她一眼。她这哪里是生气,她这是担心死了,于是便叹息道:“你从小就不让我省心,娘现在什么都不求,就想你好好的。你活得好比什么都强。”然后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道:“你上次说的和离,娘也想过了。成国公在边关打仗,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回来的。与其让你在成国公府后院虚耗光阴,不如就让你父亲和你姐姐去御前求上一求。”
袁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时脑海冒出无数想法,心中更是百味杂陈。她娘亲做事稳妥,若是没有把握之事肯定事不会宣之于口的。
陈氏见她不说话,又宽慰道:“从前是爹娘顾虑的东西太多,让你受委屈了。这次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真的,娘都惊讶了。咱们璐姐儿什么时候已经变得这样有用了。娘也自责啊,从前老和你说要多照拂两个哥儿,好歹他们是你二姐姐留下的孩子。可是娘不是让你为了孩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啊!”
袁璐枕着她娘的膝盖,说:“我哪儿有您说的那么好,只是我若真是那种为了自己活命,枉顾泓哥儿死活的人,您会不会觉得寒心呢?其实说真的,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泓哥儿是国公府嫡长子干系重大,我本就要拨人出去求援,便趁机将他送回来。”
陈氏摸着她柔顺的发,轻叹了口气,“你和泓哥儿都是娘的心头肉,没了哪个都能让我活不下去。璐儿啊,不要为了我,也不要为了这国公府里的任何人,娘只希望你从今往后只为自己而活。”
陈氏的深情低缓轻柔,袁璐就被哄着睡着了。
翌日一早,陈氏去了老太太院子里一趟,就告辞了。
那时候袁璐还在床上睡大觉,因着前两日的事,倒也没人去把她喊醒。她一觉睡到了辰时,天已大亮,便喊人来给自己更衣洗漱。这才知道她娘早就走了。心里一下就有点失落。
怎么说走就走了?好歹等她醒了,两人再亲亲热热地说通话再回去嘛!
花妈妈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的想法了,脸上不由地露出了笑容。他们家姐儿啊,也只有在老夫人跟前会像个小孩子一般。这平时看着可是个历练老成、雷厉风行的人物。
袁璐舒舒服服地用过了朝食,想到昨夜醒来就没见到得吕妈妈和青江。
花妈妈道:“她二人都没受伤,只是也着实收了惊吓,晚上睡不安稳,白日里才能合一会儿眼睛。”
花妈妈说无事,袁璐也放下心来,自嘲道:“人没事就好。只是吕妈妈和青江的胆子未免太小了些,这都躺了两日了还未好。倒不如我了。”
花妈妈心道可得了吧,跟您比,您这昨儿半夜可还躺床上醒不过来呢。花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怎么就有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呢,好像什么事儿都能给轻易办了,却又是个一不留神就能惹祸上身的。
袁璐当然不知道花妈妈心中的想法,她其实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常人遇到这些事儿惊着了也是常有的,可到她这儿了,中间虽然昏迷了一整天,可醒过来后却是难得的神清气爽、心境平和,连带着那天眼前的血腥景象,都恍如隔世。
袁璐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前,去了青江和吕妈妈的屋子,没让丫鬟通传,就自己扒着门缝偷偷往里瞧了两眼。见二人确实是熟睡了,便也没做声响,又悄悄地走了。
相比之下,老太太这一夜就过得很不安稳了。一晚上起夜了好几次,毫无睡意。
袁璐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她已经在窗边的榻上打瞌睡了。
她刚想悄悄地退出去,老太太却是感应到了一般动了一下,见是她来了,就揉了揉眼睛让她上前来。
袁璐看老太太睡眼惺忪的,便先让丫鬟给自己上了盅热茶。丫鬟便把老太太面前的茶也给换了。
袁璐环顾了下,问起:“今儿怎么没见着孙嬷嬷?”
老太太抿了口热茶润了润喉,“她前两日也是日夜颠倒的忙前忙后,昨儿半夜你们都醒了,我就让她去歇着了。”
袁璐点了点头,也捧起茶盅喝了两口热茶。
老太太屏退了人,终于把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疑问问出了口:“你昨晚上说的有办法了,到底是什么办法?”
袁璐道:“我本还奇怪,为何一个十几岁才从我们府里出去的管事在庄子上待了几年,居然变得这么有本事?豢养奴仆这种事我们听来法子确实简单,可其中对人心的操控力,对时势的掌控力,却着实叫人心惊。可如今我们不是都查出来了吗?他娘田氏,那可是太丨祖爷赏的,是太丨祖也从宫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她教养出来的儿子,如今险些害死了咱们成国公府的正经主子。”
老太太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这种能将整个成国公府摘干净的办法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袁璐顿了顿,又继续说:“且太丨祖爷还不止给咱们一家赏了人,真要论起来,跟老国公同期的那一批老将军府里,可都是有从宫里出来的人的。这事儿若是宣扬出去,满京城的功臣将领不知又该做如何感想了。”
老太太说:“那咱们就先把这田氏的身份宣扬出去?”
袁璐摇头道:“不,相反,我们要保住这个秘密,只能告诉皇上。皇上身为人子,就是为了太丨祖爷的名声,也会顾忌一二。”
老太太思索了一会儿,便也觉得这事儿也不是那么棘手了。
袁璐便安排了人手去把庄子上接过来的干系人等都送到了刑部当认证。老太太也递了牌子,手书一封,送到了御前。
当然手书其实也就是袁璐和老太太商量好了怎么说,让青江来写的。她是个半文盲,老太太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字都不大认得。
皇帝给的三日期限很快就到了。
刑部尚书真是愁白了头发,这上头也没说到底该往那哪个方向审理啊。这案子可大可小,他一个弄不好,违逆了圣心或是得罪了成国公府,那可都够他喝一壶的。
到了第三天,本是大理寺来提人的日子,宫里却突然来人传了皇上口谕。说是奴仆伤主,让刑部尚书自己量刑处理。也就根本没有三司会审那事儿了。
刑部左侍郎得了信儿,当即就让人去成国公府报信了。
成国公府这头,袁璐虽然对这法子成竹在胸,但是一日没看到结果,那一日也不敢掉以轻心。只两三天的功夫,人都更加清减了。
终于刑部传来了消息,皇上把这事儿给轻轻揭过去了。
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是笑逐颜开,袁璐心情好,一人给封了一封赏钱。像是那些天跟着她去庄子上的,赏钱就加倍。
老太太总算是能睡个囫囵觉了,心一落定,人就犯起困来,直接爬上床睡觉了。
袁璐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庄子上的事还没处理完,管事他娘没抓到,那里头还是一个烂摊子。思来想去,她想到了她娘给她找的李德全。
李德全以前在袁府也算是个三把手,宰相门前七品官,那是不知道多少人捧着。可自从被袁璐要了出来,住在了外头,就是一个普通的管事了,平常只负责帮她看着嫁妆铺子。换做旁人,这样的心理落差肯定会让人觉得心里不平衡,心生怨怼。
可袁璐这段时间观察下来,李德全却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的,将她吩咐的每一件事都完成的妥帖细致。且也没有因为不在主子眼皮底下,就敢越矩托大。
袁璐对他是很放心的,如今便想着把他放到庄子里去。
但人也到底是袁府出来忠心耿耿的,京郊那个庄子已经不是棘手可以形容了,简直是一趟浑的不能再浑的浑水了。
这么想着,她便把李德全喊了进来,想当面问问他的想法。
李德全听了这事儿,却是拱手道:“承蒙夫人看得起,小的愿尽绵薄之力,为夫人分忧解难。”
袁璐就给她打预防针:“这事儿非比寻常,刚刚府里出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个庄子下面,现在知道的就是一百多号人了。我也曾掉以轻心过,吃了大亏。你回去好好想想,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给我答复。”
袁璐这样一番话可以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李德全不慌不忙地道:“夫人若是信任小的,便让小的去吧。小的竭尽所能,定然不让夫人失望。”
袁璐见她这般有信心,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让他明天收拾收拾就去庄子上,他媳妇孩子是还住在外头的宅子里,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也由他自己决定。
李德全走后,袁璐又把高三传来,让他从府上拨出一些人,让李德全带到庄子上去。
高三下去就立即点了三十人出来,让这些人当天晚上就先到庄子上安顿下来。
袁璐处理好这事儿,又想起了还潜逃在外的田氏。
刑部已经发了缉捕文书,附近每个地方都设置了关卡。可这田氏就像是会飞天遁地一般,还就是没个人影。
袁璐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得从管事身上下手。他私吞了那么多银钱,却没有再庄子里搜到,肯定是放到外头去了。田氏若要在外面安身立命,肯定是要需要这笔钱的。
袁璐派人去了一趟刑部左侍郎的府邸送了个信儿。这左侍郎大人接了信儿就赶紧去牢房里提了管事来拷问。几番刑具伺候,管事终于交代出来。他在城里长租了一个屋子,银子就埋在这间屋子的堂屋里。
继母养儿手札_分节阅读_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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