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真理,不会为世俗所扰,守住自己的幸福。却不料,到头来,方知仍是一俗人。婉清以为,子衣执着于君然小姐,只因为小姐占了先时,如今才明白,非是子衣过于专情固执,而是我等果真不及君然小姐。相爱相惜,方能成就鹤伴仙侣,君然小姐对子衣之情,丝毫不亚于子衣对小姐之意。”
君然微微地摇了摇头,苦涩地道:“尚小姐之言,君然亦难当。时至今日,君然心中尚有疑问未解,君然也不知日后会如何。”
婉清幽幽地道:“君然小姐是指最坏的那种可能么?”
子衣和君然在屋里陪卓夫人她们闲聊,说起秋菊前一阵子生病,卓夫人和夏婶只连连念佛号。原来,两月前,每天晚上都有一个女人端了个碗来讨饭,春兰和秋菊见她十分可怜,便总盛给她一碗饭。这女人二十多岁,身上衣衫褴褛,只低着个头,也不说话,每晚都来,盛了饭就鞠一下躬表示感谢,之后就走了。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那女人突然不来了,她两人也不知是甚缘故,只道是去了别处讨饭了。前些日子,那女人突然又来了,碰巧春兰到城里未归,只秋菊一人在家,那女人衣服也换了一身,穿得整整齐齐的,自称就是前些日子来讨饭的,因为刚生了孩子,没有奶水,所以四处讨饭,哪知各家都无米粮,只有秋菊两人日日救济,一直未曾感谢,如今有亲戚来看望自己,送了衣服和钱币,又给自己做了功德,特地赶来感谢恩人的。秋菊听的不是太明白,那女人说了两句,留了钱币就走,怎么都追不到人。到了第二日清晨,秋菊一早起来,却发现那些钱币竟然变成了一把纸灰,当时就吓昏了过去。
子衣曾听外婆讲过,说是解放前,很多地方的坟头扣着一个碗,那坟里埋的就必定是孕妇,让她在阴间为孩子讨饭用的。外婆也曾在夜里碰到一个女子讨饭,也是低着个头,外婆刚给了她一个馒头,大舅当时从梦里惊醒,便问外婆在跟谁说话,外婆回了大舅一句话,转脸就不见了人,整个旷野里在月光下就如白天一样,几里地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没有人影,哪里有走那么快的?便知道是碰到了讨饭的阴魂。说是若讨不来阳间的饭食,那孩子吃不到阳物,阴气重会变旱魃的。
后来,秋菊附近村子的村长,特地跑来向子衣报告此事,说那女人是村里一户人家新亡的妇人,身怀六甲,当时洛阳缺粮,家中饥饿多日,又生了病,就没了。那户人家穷的很,没钱买棺材,就拿草席裹了,埋在这附近。村里也有人碰到那女子讨饭的,那女人一直低着个头,也不说话,天黑竟都没认出来。那女人大约是挂念腹中孩子,不肯去阴司,怕是生了阴孩。前些日子,那女人的兄弟来这里,听说姐姐去世,就烧了些纸钱衣服,又诵了经文,那女子感恩,就跑来向秋菊和春兰表示感谢。目下村里已经请了白马寺德高望重的长生大师做法事,为那女子超度,又开了坟,发现里面果然有一个婴儿,如今长生大师已将那阴孩带走抚养。并说,春兰和秋菊做了善事,没有生成旱魃,积了阴德,村里长老们商量,准备供养她两人终生。
卓夫人道:“这就是人说的,要行善事,必有善报。”
子衣当时还请了张行泽来为秋菊诊治,前些日子,张行泽特地来辞行,说隔日就要去长安一带游历,日后子衣若到长安可去找他,并叮嘱子衣多多保重。李世民曾请张行泽入朝为医官,他坚辞不受,只道他此生志在游历民间,为天下百姓看尽平民疾苦,做一赤脚大夫,不愿进入官场,此亦是先祖张仲景对后世子孙的遗愿。
夏婶奇道:“不知那长生大师是何来历,洛阳城内百姓似乎人人敬重。”
秋菊道:“听村里的老人说,这长生大师佛法高深,而且据说年长有数百,久在白马寺后院清修,很少出门,有时听说也游历四方。有个叫孙思邈的人,年少时听说大师的名声,曾来白马寺拜见他,寻求长生之道,如今那孙思邈已是耋髦之年,去岁又来白马寺,出来后说,长生大师几十年未见,相貌竟然一如当年,这可真是奇了。”
子衣也暗自好奇,那孙思邈可不就是历史上人称‘药王’的么?据说活了有一二百岁,原来,跟这位长生大师也有关联,长孙瑜那日去白马寺,也曾向自己提及这人,真不知这高僧是何等样人。
夏婶道:“说起高僧来,二小姐当年在江南,不也曾碰到一位么?”
卓夫人点头道:“论起来,那高僧与君儿颇有缘分,特地送了香囊给君儿,可保平安。那香囊就在你脖子上一直挂着哩。”
君然按了按,道:“母亲,女儿怎么没听您讲过?”
“你那时才四岁,什么都不记得呢。那高僧说了,日后还有相见之时,在此之前,切勿打开香囊,否则,就不灵验了。”
春兰又烧了些开水提了来,卓夫人道:“还是春兰稳当,君儿一向毛手毛脚,这么大人了还提不稳茶壶。”
君然淡淡一笑,垂了头。春兰为她添了热茶,君然忙接了,秋菊笑道:“二小姐还说,看这孩子多温婉端庄,又生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与子衣真真是一对儿。”
君然闻言手一抖,茶水一摇荡,洒到手上,立时就红了一片。子衣见状,忙抢过杯盏放桌上,捧了君然的纤手吹了吹,又将刚刚从厨房拿的盐敷上去。
被子衣握住手时,君然不禁微微颤抖,又怔怔地看着子衣。那人正皱着眉头为自己吹那块烫伤的地方,小心地为自己敷着盐粒,只是,那地方的伤痛,又怎及心里的痛呢?那人今次握了自己的手便再不肯丢,眼睛里满是说不出的心疼和苦楚,那苦楚清清楚楚地从自己的指尖传到了自己的心里,在胸怀里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从竹园回来,君然一路默默无语,子衣只觉心痛难挡,却又不知该如何抚慰她的心上人。君然究竟知道了多少?明白了多少?又能理解多少?或者,她能接受多少?子衣心里没有一点底气,只是,唯一的感觉就是说不出的心疼,她被烫伤的那一下,仿佛被烫的是自己般,使得自己握着她的手,便再难放下。
君然坐在母亲身侧,枕着母亲的腿,迷惑地问道:“母亲,对食——就是做一对夫妻么?”
卓夫人正慈祥地抚着女儿的脸,闻声停了一刻,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就是好奇心大,这等事,本不该是你这样未出阁的女儿家问的,也不怕羞。幸而你将来要嫁的是子衣,若是别的夫家,谁敢娶你?也罢,你问起来,不妨告诉你,免得你日后问起别人让人笑话。春兰和秋菊她两人,在闺阁中,原本就是十分要好的……”
君然抬起头:“母亲,她们,她们好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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