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离开“知花楼”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包裹。
    包裹不大，团在一起也就比排球大上少许。
    用力抖动的话，还能听到里面叮当作响。
    里面是花姐拿给林放的几十个现大洋，还有一套换洗衣物。
    哪怕花姐没有明说，林放也已经看懂了她的意思。
    “凝神茶”对身体有益无害，只是冲泡的太浓就会出现物极必反的症状，从凝神醒脑的补药，变成了促进睡眠的安眠药。
    再加上花姐送盘缠的这一举动，林放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林放把布包裹挂在肩膀上，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
    不自觉的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面，他正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一个小小的身影直直的就往他的怀里撞过来。
    林放单手一抄一回，把小小的身子带进自己怀里正想推开。
    “林先生？”
    “胡小婵？”
    “真的是你！”
    “是我。”林放干笑了一声，推了一半的手又收回来，扶着小姑娘让她站稳，“你这慌里慌张的，出什么事了吗？”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婆婆想吃凉粉了，我想去帮她买一份！”
    “想吃凉粉哪里用得着去买？我做一份就好。”
    “你会做凉粉？”
    “简单。家里有绿豆吗？”
    “有倒是有，可凉粉是绿豆做的吗？”
    “绿豆、扁豆、豌豆、大米、土豆只要磨成粉，都能用来做凉粉，原料不同，口感不同。绿豆凉粉口感清凉，这种天气吃起来更舒服。”
    “嗯嗯！那就做绿豆凉粉！”胡小婵一把拉着林放往回走，“林先生，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林放赧颜一笑，“要不是因为我，你还可以继续卖烟补贴家用。帮你点小忙，算不了什么。”
    “林先生，不能这么说的。”胡小婵反倒安慰林放，“本来我也不可能在那里卖太久的，这些繁华的地方都有帮派收保护费的。我本来想着，把那些烟卖完就不去了，因为一点意外中断也没什么，就当是提前结业咯。”
    林放扭头看了一眼胡小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女孩子虽然很可爱，却和胡清婵长得并不相像，只是名字的三个字里面倒是有两个和她一样，难免会让林放想起地球纪元里的她。
    胡小婵小小年纪，就如此豁达，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林放感觉只是念头稍稍转动一下的功夫，就被胡小婵领着进了一个小院。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六七点钟，夜色低垂，华灯初上。
    就着院子里的马灯，林放一眼就把小院的布局给扫进了眼里。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左右两边的偏房都只有一层，倒是正房起了两层小楼。
    有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
    她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素色旗袍，这旗袍大约是改过的，开叉开的很低，也就是露出脚踝的样子。
    老太太戴着一副眼镜，坐在竹椅上，正就着挂在身后立柱上的马灯看报纸。
    看到胡小婵带着一个陌生成年男人进门，老太太脸色一沉，站了起来，“小婵，你和这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婆婆！”胡小婵哭笑不得，“什么什么关系啊？林先生就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呵呵……朋友？”老太太一声冷笑，气的报纸都摔到了地上，“你才多大，他又多大？你倒是跟我说说，怎么成的朋友？算了，我懒得听！丫头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你让他给我滚，没让媒人提亲之前，不许再凳咱们家的大门！”
    “哎呀，婆婆！”胡小婵羞红了一张小脸，“你真的误会啦！林先生真是我朋友，我上次出去卖烟被人欺负，是林先生帮我解决的麻烦！我们这才第三次见面，提什么亲呀！”
    “呃……”老太太脸色有些尴尬，“那什么……林先生，不好意思啊。我们家小婵还小，性格也不太好，很少带朋友上门。突然带你这么一个男人过来，我还以为她有了身子……”
    话说一半，老太太脸色益发的尴尬。
    胡小婵更是脸色红的都快要滴出血来。
    林放假装没有看到老少两人的尴尬，笑着问道：“我是来帮忙的，对了小婵，你们家厨房在哪里？”
    “这边，林先生你跟我来！”胡小婵指了一下，领林放走几步，又往回跑，“婆婆，我先带林先生去厨房，一会儿回来给你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去吧！去吧！”老太太连连摆手，“人老咯，脑子也不好了，总是好心办坏事。”
    “婆婆你不老，你好着呢！”
    “去！去！少哄我，赶紧去招呼客人！”
    胡小婵带着林放进了厨房，还想帮着打下手，却被林放给赶了出去。
    她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只会越帮越忙。
    厨房很干净，显然没少收拾。
    不光厨房，整个小院都很是干净。
    看得出来这都是老太太的功劳，她平时没怎么闲着。
    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不是有强迫症，厨房里的东西，全都规制的整整齐齐的。
    倒是方便了林放，他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绿豆。
    先把绿豆稍微冲洗一下晾干，再把绿豆倒进摆在厨房一脚的小石磨里，很快林放就得到了一小盆绿豆粉。
    小型石磨在这个时代，似乎是家家户户必备的厨具，要是没有它，磨粉还真有点麻烦。
    把绿豆粉和凉水充分混合，再起锅烧水，等水烧开后，把绿豆水倒进锅里不停搅拌，抽柴把火候压小，继续熬煮个五分钟左右，等锅里阻力变大，慢慢透明，封灶关火。
    林放把煮好的这锅绿豆凉粉倒进刷了油的大盆里冷却，又准备再用小石磨磨一次粉。
    不过这次，他打算做绿豆淀粉。
    做绿豆淀粉的绿豆需要浸泡，在浸泡的时候，用太极拳的手法抄水可以加速这一过程。
    没多久，林放就得到了一碗浸泡好的绿豆。
    他把这碗绿豆加水磨浆，又用筛子过滤，把绿豆浆倒入清水沉淀。
    反复几次，再把水煮干之后，就得到了一碗绿豆淀粉。
    林放又用这碗绿豆淀粉做了一盆凉粉。
    只不过，第一盆绿豆凉粉是绿色，这一盆绿豆凉粉却是晶莹剔透的半透明状。
    接下来只需要调味，就可以吃上一碗酸辣可口的绿豆凉粉。
    调凉粉之前，有个必要的步骤叫做：刮凉粉。
    林放做好的整块凉粉因为是放置在大盆里，所以凉粉是盆状。
    刮凉粉需要特殊的短把刮勺，形似漏勺，上面全是手指粗细的小洞。
    让林放感到惊讶的是，厨房里居然连这个偏门的工具都有，这倒是省去了他在别人家的勺子上打眼，破坏厨具的麻烦。
    林放取了四个小碗，两种绿豆凉粉，分别放置在四个小碗里。
    调好味之后，林放把四个小碗，两双筷子放在托盘上，端进了小院。
    “婆婆，事情就是这样，我和林先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你不要乱想！”
    “好好好！我不乱想！这不是你眼瞅着长大了，搁在以前，都可以嫁人了，婆婆才会误会吗？也就是现在时代变了，你们这些小女孩子上了学堂，都想晚点结婚！”
    林放进院子的时候，祖孙两人还在闲聊，他都走近了两人都还没察觉。
    “咳吭！”林放只好轻咳了一声提醒，“婆婆，小婵，试试看合不合你们的胃口。绿色的绿豆凉粉我调的是微辣，白色的绿豆凉粉我调的是特辣。这道凉粉算是川菜里的一道特色小吃，名叫伤心凉粉。这两碗是婆婆的，这两碗是小婵你的。”
    “能有多辣？我要吃辣的！”胡小婵不信邪，端起一碗伤心凉粉就开吃，“不辣啊……咦，林先生，你手艺不错呢！还挺好吃的呢！”
    吸溜……吸溜……
    老太太看到胡小婵一点都不客气的举动，无奈一笑，“林先生，让你见笑了。小婵父母出国多年，她在我身边长大，我疏于照顾，有些不知礼数，你别见怪。”
    “哪里，哪里……”林放把托盘端到老太太面前，“婆婆，我和小婵是朋友，用不着那么生分。还是尝尝我的手艺吧！”
    “好，我尝尝！”老太太端了绿色的绿豆凉粉，轻轻夹了一筷子，小口的品尝了一下。
    老太太坐姿无可挑剔，吃东西的动作也是娴雅端庄，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
    看得出来，老人家是大家出身，知书达理。
    反观胡小婵，之前林放在厨房里忙碌，她蹲在老太太跟前和老人家闲聊，倒还说得过去。
    如今林放来到小院，她自己还端着一碗伤心凉粉，居然还是蹲在老太太跟前大吃大喝。
    林放看了看老的，再看看小的，难免有些忍俊不禁。
    不管是绿色的绿豆凉粉，还是半透明的绿豆凉粉，经过林放的妙手，都已经成了无上的美味。
    且不说绿豆粉是林放精细研磨制作而成，口感爽滑清凉。
    只说他的调味手法，就深谙因人而异，适当加减的个中奥妙。
    胡小婵第一口吃下去，吃到的还只是微辣和爽滑，第二口吃下去吃到的就是酸辣和开胃。
    第三口，辣味加重，一下子泪腺就控制不住，忍不住挤出了眼泪。
    可在这一刻，伤心凉粉的美味，似乎在真正的爆炸。
    胡小婵压根就克制不住继续吃的欲望，强忍着辣继续吃，继续流泪。
    “嘶……林先生，这凉粉好辣啊！”胡小婵不住的吞咽着口水，“不过好好次哦！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次的凉粉！”
    吸溜……吸溜……
    “你这孩子！注意点形象！”老太太忍不住轻嗔了一声，转对林放道：“林先生，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我小时候也算是出身富贵，有点见识的。后来家道中落，跟着父母一路南下，别的享受都慢慢的断了，唯独这凉粉，一直割舍不下。这么多年，林先生做的凉粉，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婆婆过奖了。”林放虽然也感觉在这个世界，自己的厨艺大有长进，可还是很不好意思，“都是我师父教的好。”
    老太太微微点头，笑着继续吃凉粉。
    可能是因为食物太美味，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摘下了眼睛，小口小口的吃着凉粉，眼睛都幸福的眯了起来。
    入口爽滑中透着微凉，都不用用力咀嚼，牙齿轻轻一碰，凉粉就会断裂，稍微咀嚼一下，就会化成汁液顺喉而下。
    蒜香与小米辣的香味被醋和生抽激发，加上一点香油，一点藤椒麻油，麻、辣、辛、香齐备，只一口就让人深深的爱上这滋味。
    尤其是林放针对老太太年纪大了，口味清淡的特点，所有调味都酌情减少之下，因为更有针对性的关系，简直就像是为她定制的味道似的，让老太太爱不释口。
    一老一少，一个大口吞咽，一个小口慢尝，可两个人却还是用了差不多的时间吃完第一碗凉粉，然后两个人又几乎同时端起了第二碗。
    “嘿嘿，婆婆，你那碗可是伤心凉粉，很辣的哟！嘶……辣死我了！”胡小婵不停的吸着冷气，“婆婆，你还是先喝口水，有个心理准备比较好，我先吃了哟！”
    调戏完老太太，胡小婵美滋滋的吃第二碗凉粉。
    果然，微辣和伤心凉粉的特辣完全不是一个境界。
    承受过伤心凉粉的特辣地狱之后，微辣的凉粉简直就是天堂。
    胡小婵一边吸着凉粉，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老太太，等着看自家婆婆出糗。
    看到老太太有些犹豫的看着自己，林放不由得一笑。
    “婆婆别担心，你这碗虽然同样是用了特辣，量却很少，不是很辣。”
    “不是很辣？你们川人的不是很辣，能信吗？”老太太白了林放一眼，“你们习以为常的辣度，对我们来说，可能吃不消的。”
    虽然嘴上吐槽，老太太还是夹起凉粉，轻轻嗦了一口。
    比前面一碗凉粉辣度更高，让人忍不住流泪，却还能忍受。
    老太太再吃第二口，嘴里满满的都是美味，已经没了无法接受辣度的烦恼。
    果不其然，林放针对性的调味，辣度控制的刚刚好，确实辣的老太太有点想流泪，却又没到无法接受的程度。
    因为刚刚好，所以更加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