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歇脚的地方,几人先洗了一头一脸的汗,总算能歇口气了。
何冲直接站在大缸前面拿着瓢舀水就往脸上泼,稀里哗啦浇了一头,狠狠往脸上搓了几下,才长舒一口气,跟个落汤鸡似的站那沉思,头发上还滴滴拉拉渗着水。
十六瞧不过他那傻样,上去用胖手指揪了师兄腰上一层肉,扭了一下,瞧着他和癞蛤蟆入油锅一样跳起来。
“师兄,你真喜欢上钩星啦?这也不要紧,咱们门派又不是不能娶亲的,她虽另有目的,却不一定是坏人,查清楚了之后,让师父给你提亲吧。”
又颇为理解地感叹道:“她确实长得好看,难怪难怪。”
谁不爱美人呢,若李玄慈长得稍差些,十六怕早就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谁料何冲立刻义正辞严,“哪有的事!”
可忸怩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最后只能叹口气,潦草地抓着脑袋,同师妹解释起来。
“十六,你记得前几年门派里那回叁年一次的大定考吗?全门派上下的年轻弟子都被折腾得不轻,人人恨不得枕着书卷睡,连沐浴时都在背,吃饭的时候手里都在画符。”
十六有些不解,却也还是对那段记忆打了个冷颤,如她这般懒散随性的人,那段日子里,为了争取只给师父丢小脸、不给师父丢大脸,也废寝忘食地投入到学习中。
“咱们折腾了那么久,门派里最胖的弟子都折腾瘦了,常常在熄灯前我都能听见同屋的人默默祈求大定考推迟,当时我心里也暗暗是这么想的。”
“谁都没想到,后来因圣上因梦受启决定去封禅,全门派的精英都被调去了协助封禅大典,山中就剩了我们这帮青瓜蛋子,定考自然也取消了。“
”结果准备了这么久,人都累瘦一圈,最后有一天上完早课后,却突然告诉你取消了,没人解释,只叫你们老实呆着,接着所有大人就都匆匆下山了,只剩下烧饭的大爷们,以及回房后对着一堆都被翻烂了的书本一同面面相觑的同门。”
“我如今,就有些那种感觉。”何冲总算将心中复杂的感受剖了个清楚,看向十六。
十六有些愣,她好像明白师兄的意思,又好像有点不明白,不过就算她明白,这样复杂的事,她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师兄。
于是她最后只能轻轻拍了拍师兄的肩, 似懂非懂地说道:“师兄,别的我不敢说,定考必然是少不了的,别伤心了,以后考试你想逃还逃不了呢。”
何冲被她这愣头愣脑的话顶了一下子,顿时哭笑不得,笑骂道:“去你的吧,平日考试前发愁得可不是我。”
“我背书可是第一名,只不过.......只不过拳脚上稍稍不那么灵活有力罢了,那是我年纪小、个子没长开,等我吃得壮了,自然就能跟上了。”
十六结结巴巴狡辩起来,也不想想,照她平日里那种吃法都还未吃壮,这辈子怕也难吃成个壮牛了。
风声将两人的调笑吹远,转角过去,隐约可见一抹鲜红的发带正被风吹得扬起,它的主人在此已神色淡漠地作壁上观听了半天,此刻却暗暗勾了一点唇。
这事就算半揭过去了。
排解了心绪,便该做正事了。
屋内,何冲细细讲起这次火场的异状。
“以往虽也都是残尸,这次可算是碎全乎了,都是从火口里抢下来的,左一块右一块的,一眼望去,也就还能从中瞧出个手脚模样。”
十六点点头,补充道:“师兄在前面收拾,我在后面仔细看了下,勉强能辨认出这堆尸块来自男女老少不同的人,但基本上都缺这少那,就算拼,也拼不齐完整的。”
这般景象,光是听一听就叫人有些慎得慌,金展虽也尸山血海里闯过来的,可也从来没试过这样碎尸的手段,顿觉后脖子有些凉。
他摸了摸后颈,问道:“都快碎成饺子馅了,还能分辨男女老少呢?”
“没那么夸张。”十六认真地说,“尸块虽然比较碎又被烧坏了些,但大抵还是有个囫囵块的。”
“皮肉能烧毁,骨头却变不了,男人和女人的骨架是不一样的,就算是膀大腰圆的胖妇人,骨头往往也没有男人粗大,而幼童的骨骼往往较软,年纪越大越坚硬,而等年老之后骨头就会开始变脆。”
“他们收拾的时候我大致看了,正房里应该是有一男一女,都是老人,估摸着应该是那家的祖父母。西厢房里的尸体有男有女,女的年纪大些,瞧骨盆的模样已经生育过,其他尸块都是男人的,看数量应是两人,但拼不全。”
“那应该回家寡居的小姑子和两个外甥。”何冲最清楚这家的情况,抢着答道。
“对。还有东厢房,这间烧得特别厉害,尸体也最多,我仔细看了骨头,是两男两女,其中一对男女年纪大些,估计是当家的,还有一男一女年纪小些,应是这家的儿女,男的尸体烧得格外厉害,女的倒好些。”
这一番下来,算把情况盘了个全乎,但十六的眉毛就没放下来过。
一根如玉的指朝她眉心屈指一弹,力度看着吓人,声儿也脆啵得很,却连丝油皮都没破,红都没红。
“浆糊煮开了也是浆糊,你想不透的,就说出来。”
十六捂着眉心,半天才有些犹豫地说:“我就是不知道自己想不透什么,否则我早就要你做我的臭皮匠了。”
她说得大言不惭,就差拿把羽扇去扇一扇她的叁个臭皮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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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三、诸葛亮和臭皮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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