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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忍羞

    说实话,顾采真在里面药浴,季芹藻进去查看她的状况也不算什么逾礼,毕竟事且从权。而花正骁许是要听师傅差遣,所以在外间候着,这也无可非议。只有池润,他作为并不亲近顾采真、也很少出现的师叔,其实没什么理由在这门外待着。要不是他本人此刻真真切切站定在这儿,就算提前有人告诉他,他会有做出这样既不知趣、也不合礼、更不合理的事情,他自己也是不会信的。而如今的情况又更加……
    他一开始的确是没有走,也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但后来其实就有些情非得已了,身体里突然袭来的令人面红耳赤的感觉,犹如一场他压根看不清敌人的奇袭,直接将他的双脚钉在原地,他倒是有些丢脸地生出要落荒而逃的念头,可彼时已经一点也指使不动自己的双腿了……
    还好,师兄忧心顾采真的伤势,花正骁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因此两人都并没有觉得他继续留下来的举动多有奇怪,甚至是有些不妥。
    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就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身体堪称糟糕的反应。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加热了一样,从血管骨肉肌肤里透出一股躁动的热。
    所以,本来站在这儿等就已经很奇怪了,他偏偏还去敲门询问,原因无他,盖是由于他身体里的感觉——不,准确地说是他从顾采真身上感受到的东西——实在太奇怪了,全是让人张不开口诉说的隐秘而羞耻的感觉,他根本……忍不下去了!
    身着玄色长袍的青年男子本是正身立于门外,银色缎面的腰束将他的腰身衬得尤其清瘦,在花正骁离开之前,他还能勉强面无表情地如松而立,只是脊背有些挺直。此刻,他却一手扶在门板上,剑眉紧蹙,似乎有些不悦,可星眸中又闪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水光潋滟。
    池润的长相亦是俊美至极,只是气质可谓清冷出尘。他平日鲜少出现在归元城众人面前,即使偶尔几次露面,表情也并不算多,好看的眉目虽不曾凌厉逼人,却也真切地有些生人勿近的疏离姿态,与其师兄的温润如玉完全不一样。简单来说,就是你在跟他说话之前,会先担心会不会自讨无趣。可他虽然一贯深居简出,但擅长的是世间罕见的玄妙之技——卜算推演,加之外表不俗却又气质神秘,外界对于“玉衡泽世”的玉衡君,可谓赞誉有加。毕竟,他的能力可以趋福避祸,而且他也不吝啬于开口预示别人,同派中就有好几位曾得到他的提醒,安然度过大劫,谁不希望自己与这样的人交好呢?
    说到这儿,那就不得不提,关于池润其人在修真界的这样一件逸闻趣事。曾经,归元城的一位为人耿直的仙尊长老圆冰,年龄和季芹藻相当,但是性格非常不一样,前者做事直来直去,不懂迂回也不太通人情世故。在瑶光君的一次宣道现场,因为理念的不同,他当场反驳季芹藻的道法宣讲。
    季芹藻向来虚怀若谷,而修道一事上也的确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本就没有什么标准,甚至不需要求同存异——加上圆冰又是个愣头青一样的奇人,据说是凭着异常“坚固”的道心突破到先天境界的,“坚固”到别人说不通的那种——季芹藻并没有和这位辩驳什么,倒是后者梗着脖子好像非要跟他争出个子卯寅丑来。在场众人自然也是赞同瑶光君的,只不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加上季芹藻本人也不甚在意的样子,他们多是打着哈哈当和事佬,想先把这位脑筋路子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圆冰哄走。
    偏生这一次宣道,池润也难得在场,整个过程他虽然没说什么,最后圆冰拔腿要走时,他却突然笑眯眯地说了一句:“长老还需注意,六个月内有小劫,一年之内有大难,请远黄近白。”
    池润并不是个面无表情的人,但他也很少这样如沐春风地笑,虽然他笑得温文尔雅很有师兄季芹藻的风范,但这笑容在季芹藻脸上便是君子如玉,挂在他脸上则怎么看都有点让人心里直犯嘀咕。当然,在场众人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嘀咕,没见玉衡君开口预警了圆冰的运劫了吗,他大可不必开口的——虽然他这语气有点客气得简直让人后背凉飕飕的……
    反倒是圆冰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看事情很简单,所以他看起来简直像个得了朋友善意建议的大好青年,礼貌地谢过池润便离开了。只留下一众人等看着池润俊美出尘的脸上,那明眸善睐的笑容明晃晃挂了好一会儿,再慢慢重新归于平静疏离,各个心里都有点不踏实。最后还是季芹藻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先前未完的宣讲。
    而后过了约一季,圆冰去极寒之地的雪山之巅办事,差点着了一只修行千年的黄皮子的道,幸而附近有一只修正道的白狐妖出手救了他,圆冰转危为安,它自己却重伤濒死。
    先头也提过,圆冰这人可谓耿直得清奇,他虽认为妖始终是妖,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白狐不曾作过恶,他没有降服对方的因,对方却有救他性命的因,所以他自然也就担起了救治照顾对方的果。没想到这一照料,便是半年多过去了,一人一狐竟然都动了心。
    当然,像圆冰这样正直又固执的人,压根儿不可能和白狐没名没分地就发生点什么,白狐也是真心爱他,自然也不会拿狐媚法术对他。没有任何话本里会出现的香艳之事发生,只是直到圆冰自认情根深种时,方才因为一次偶然才发现,这只就算重伤时也非要耗费灵力维持人形,还总幻化成娇滴滴姑娘家的白狐——是公的啊!!!
    这已经不是与圆冰的道心不合了,这简直是要让他阳阳不和了!!!
    “我之前现了几次原形的,你都没有……认出来吗?”白狐看起来委屈又无辜。那表情翻译过来就是:变成女子模样是他的爱好,它不是骗人的妖怪,它是修正道的,做事很坦荡的啊。
    “你原形不着寸缕,仅存皮毛,我自然闭目不看。”圆冰的回答可谓很符合他一贯的正直作风了,他比白狐还要坦荡……
    讲道理,哪家狐狸精的原形还穿衣服?漫山遍野没有修炼的野狐狸,谁不是一身皮毛满地跑?那要是遇上了都闭眼,干脆当个瞎子,直接滚下山去好了,省得摸索向前还要磕磕绊绊走得辛苦。
    白狐性格和圆冰相反,自然不会顶圆冰的话,“她”只要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露出来,圆冰就自动自觉地闭嘴了。
    但铁树开花实属难得,就跟老房子着火一般烧得那叫一个快又狠。普通人心动一次都不容易,更何况是只认死理的人,心动一次更不容易。苦恼到快要头秃的圆冰终于想起池润的预言了,如今已过去八个月,那“六个月”和“一年”的时间也好,所说的“黄“白”也好,俨然全中。既然对方能算到这些,也能算到解决的办法。他赶忙把还未伤好痊愈的白狐带回归元城,一起去摘星峰求见玉衡君。
    圆冰虽然有些愣头愣脑,但不是全然无礼之人,而且他觉得池润对他的预警本身就很友好,所以他去见池润时甚至还带了从雪山之巅得到的稀罕灵宝,态度十分友好。
    反观池润的态度,就不大好了……
    他刚刚闭关结束,看上去有些疲惫,一边摆弄着桌上的镇纸,指尖摩挲着镶着黄铜的边缘,指腹感受着玉石质地的温润,一边本来淡漠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非常客气的笑容,“我又不是城隍庙外替人算姻缘解签的,你来问我作甚?”
    “玉衡君之前的建议圆冰受益匪浅,所以特地再来请教,还请指点迷津。”圆冰一抱拳,似乎完全听不出池润语气里的闲凉。不是似乎,他是真的听不出来,但是他现在情字一事上起码开了窍,对别人的情绪感知没有原来那样迟钝到离谱,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受摘星峰主人的欢迎。
    “呵呵。”池润笑了一声,“那是你自己的运气太好,与我不相干。”
    倒是安静站在他身旁看起来柔弱绝美的女子——那只公白狐——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赶忙楚楚可怜地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圆冰站着,看向玉衡君,心里头觉得对方的口吻怪怪的。
    “只要你去跟我师兄道个歉,我就为二位推算一卦。”池润直接开出了条件。
    圆冰皱眉,一脸茫然,“道什么歉?”
    池润顿时语气一滞。
    一旁的白狐眸中闪动着一丝水光,接着掩口一笑,声音也是娇女般温柔悦耳:“您有什么话不妨明示,绕弯子的他听不懂的呢。”
    圆冰又皱了皱眉,目光在不远处的青年男子与自己身旁的白狐身上来回逡巡,很干脆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白狐朝池润轻挑柳眉:“您看吧。”
    圆冰脸一沉,不悦地侧身一步挡住了白狐的视线,又伸手直接盖住对方的脸,从池润的角度来看,他的动作很像要呼白狐一巴掌——“不许这样对他笑。”“也不许这样看他。”
    “……”池润不慎将镇纸下的白页卷了边,他刚刚就应该让这俩人吃闭门羹算了。
    “泽之,休得胡闹。”季芹藻闻讯而来,还未到池润面前,就看到摘星峰史无前例地热闹,门外面站了好些个仙尊长老,就连紫玉仙子郁紫兰都在其中……
    “师兄,是圆冰无理在先。他之前不尊重你讲道。”池润抚平纸边,理直气壮。
    圆冰正忙着回答白狐的问题:“你怎么不尊重人家了?”
    “我没有。”
    池润插了一句,“他当众反驳我师兄的话,偏要说他自己的道理。”
    “……”季芹藻很想揉一揉额角,“好了,不要为难圆冰长老。泽之,你能帮忙就帮忙,不可这般。”
    池润的眸子闪了闪,“我跟他说过,远黄近白,他这不正‘近’着呢吗?”
    这下轮到圆冰拿正眼看他,一脸若有所思了。白狐在一旁轻轻扯他的袖子,“你也不许这样看他。”
    季芹藻:“……”
    池润又露出那样非常非常非常得体的笑容了。他抬手指指门口:“你们给我出去。”
    圆冰的确不想再问他,牵住白狐的手一扭头,疑惑地看着门外的众人,“你们都是来求教的吗?”
    不,我们只是来看热闹的。众人纷纷点头笑答:“是啊是啊,等您这边先忙完。”
    池润“呵呵”一声,表情友善地看着他们:“真拿我玉衡泽世当摆摊儿算命的了?”
    众人散。
    最终,在师兄季芹藻的劝说下,池润还是批了一张签纸给圆冰,“白是白,雪是雪,春风化雨谁消解?”但他走上前,却越过圆冰,把签纸直接交给了白狐。
    “谢谢。”白狐一怔,笑着接了过去。
    圆冰的脸色看起来臭得要命:“谢谢。”
    池润摆手赶人:“不谢,既然不想跟我师兄道歉,就快走。”
    不久后,池润听闻一直没名字的白狐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白雪”,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过了个把月,他听说圆冰和白雪结成了道侣,虽然也有请柬送来,池润却没有去观礼,他要闭关。再过了半月有余,他还没出关,可师兄季芹藻来摘星峰找他,原来圆冰那儿出了点新状况,就在结成道侣的仪式上,他早不联系的凡尘俗家,忽然有个早就定好娃娃亲的女孩找了过来。而且她声称和圆冰之前也互有承诺,只等她修道再升一个境界,便结成道侣。而且,那姑娘直闯礼场,虽然没有动手也无大闹,可正逢道侣结契,圆冰的一份契约突然分成两半,而白狐那边的契约却因为那姑娘的到来,一分为二,有一半落在了白狐身上,另一半却落在了后者身上。再然后,圆冰这里的两个半份的才逐一落成。
    这个就……很稀奇了……
    那姑娘的名字叫柯寒英。
    “昨宵天意骤回复,繁阴一布飘寒英。”
    寒英,可不就是雪的意思?
    一个是虽然自己毫无印象,却又的确存在的幼时之约;一个自己已经许下诺言,这一生要相伴相守的真爱伴侣;偏生前者脾气火爆,后者我见犹怜,又都成了道侣,圆冰这些天的日子可谓是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精彩,犹如渡劫。
    季芹藻来找池润,自然是想问他有没有化解的办法。
    池润一摊手:“是劫还是缘,总要日久见人心。”言下之意,圆冰命该如此,他才懒得管。
    反正这都好几年过去了,柯寒英还和圆冰白狐一起住在归元城呢。
    当然,这又是另一个鸡飞狗跳,很足以为外人道也的故事了……
    但是,从圆冰很难评价是好是坏的结果来看,有一个结论是一目了然的。
    池润,果然不是很好说话啊……便是归元城的仙尊长老们,私下里也要感叹一句,幸好季芹藻是个很好打交道的人,若是这师兄弟俩调换一下,平日总由池润与他们沟通派中事宜,只怕有些棘手。
    可就是众人眼中让人略感“棘手”的这位,如今面上则染着一丝可疑的酡红,像是小酌微醺了一般,连眼神都透着一股迷离。有些难堪地咬着绯红的下唇,他几乎要倚靠在门板上。平日里,他决不会做这样散漫的姿态的他和季芹藻同出一门,他们的师傅也是个涵养极高之人,对他们在仪态行事上多有要求,可如今他的两条腿已经有些战战发软,面上闪过一丝无的放矢的狼狈。花正骁一离开,他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本是默默被他压制的别样感受立刻趁虚而入,惹得他竟是顾不得这些了。
    房中,季芹藻与顾采真几句简单的对话他都听在耳里,并没有非常特别的之处,期间师兄他中途离开了一下,却没有和他有半点交流。这之后他们说的话,他也听到了,没有任何不妥。
    顾采真……听起来也不像非常不妥……那他这些感觉又是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他自己臆想的。所以,应该还是她暗自在忍耐吧?可他这个间接感应的人姑且熬得如此辛苦,正主本人岂不是更加难受?
    顾采真灵力修为皆不高,年纪也小,心性已经能够这般坚定吗?
    池润的思绪很乱,身体里此起彼伏的热度令他不知所措。他不由自主地从鼻腔中闷出一点喘息,脸颊微烫。其实,他这会儿的感受已经算是好了一些了,方才有一阵……才是真的难熬。
    也不知顾采真在里面到底如何了,药浴是不是对她真有效果,反正就池润的感觉而言……那效果就算是有,也肯定不怎么地……
    好难受……明明口鼻没有任何遮盖,胸口也不闷,他却觉得呼吸不畅。像是要做点什么才能摆脱眼前的窘迫,可他不知要怎么办。他知道只不过一墙之隔,师兄季芹藻若是留意,自然会发现他此刻的吐纳不稳。他试着平复呼吸,可显然那少女正处于很不舒服的状况中,连带着他也难逃解脱。他的身体里,毫无征兆地忽然翻滚起奇怪到难以言说的渴望。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像是整个心房都在悸动,脚底犹如踩在棉花上,几乎连膝盖都是软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朝着胯下那处男人的东西上汇聚。那儿是精神百倍,他整个人却好似脱力了一般。这种无力感迫使他不得不扶墙微微躬腰,来缓解身子上莫名其妙的颤栗。
    好……难受……
    旁边并没有人在,花正骁已去顾采真的住处,取她的衣服了。他两腿之间突然精神立起的那根物事,有着长裤的束缚,还有外袍摆的遮掩,丝毫看不出来。可这反应却瞒不了他自己,他难堪得几乎想要遁地。
    那顾采真身上到底着了什么道,迷魂掌和巫毒合在一起厉害到了什么程度?连他都这般……这般……身体的反应令他羞于启齿。
    他终于忍不住地敲了敲门,这动作是忍无可忍后下意识的反应,开口询问顾采真的状况也同样是下意识的。可他敲了门后,才恍然想到,师兄会来开门的!他如今的样子,会被师兄看到的!
    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的不对劲?!
    他连忙转身,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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