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舒宜欢自己家的院子里。
    位置是在北境郊区，模仿着老四合院的结构、风格，大华风很突出的一套房子。
    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院墙。
    树荫几乎遮住了整个院子。
    小院中间有一个石桌，几个外观看上去是石制、其实是木凳套上特制皮革的凳子。
    石桌上摆着功夫茶具，舒宜欢闻言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平静地给杜采歌和他自己都斟上茶。
    慢慢饮尽，舒宜欢放下茶杯，直视杜采歌的眼睛：“我不想退出。”
    “还是那句话，我很尊重你，也很佩服你。如果投资者不是我的公司，我会安安心心地给你当副导演，学东西。”
    “呵呵。”舒宜欢的眼神漫不经心，很明显在表示：你是否尊重我、佩服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但他真的会不在乎吗？杜采歌心想。
    正如干爹所说，自己在电影领域虽然只是新人，但是在文学领域，在流行音乐领域，都是大佬。
    尤其是在流行音乐领域，可以说是排在第一梯队的创作者。
    自己在音乐圈里的地位，绝不下于舒宜欢在电影圈里的地位。
    舒宜欢真的会不在乎自己的想法？
    杜采歌没有和他对抗，而是用很真诚的语气说：“我理解你的做法，舒导。以后有机会，我也希望再次与你合作，探索电影的一些前沿领域，探索更有趣的手法。但这一次，这是逐梦互娱第一次出手大制作，我不能容许失败。”
    舒宜欢眼皮子抖了抖：“你准备找谁来救场？还是你自己来？”
    “我自己。”杜采歌沉声说。
    “你就那么确定自己拍的电影能盈利？要知道，你重新拍的话，总成本可不是小数目。目前已经产生了1.8亿的成本，你重新拍至少也要大几千万吧，然后加上后期制作，加上宣发，这部电影的总成本可能会达到3.54亿。那就是说，你的电影票房要达到12亿才能回本。你确定你能做到？”
    舒宜欢嘴角带着冷笑，但他的目光里，其实没有轻蔑和不屑，更多的是好奇。
    杜采歌摇头：“我当然不确定，我又不是神仙。这世界上有哪个导演敢说，他拍一部电影，票房一定能拿到12亿以上？没有一个导演能夸这样的海口。”
    “所以，你为什么不选择不再给我的电影追加投资，让我匆匆收尾，甚至烂尾，然后自己另起炉灶？”
    “我说了，这是逐梦互娱的第一部大制作，我不希望闹得虎头蛇尾。”
    “这根本就不算特么的理由。”舒宜欢又开始斟茶。
    带着黄沙味道的微风吹来，不时有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下。
    8月初，正是这片土地最炎热的时候。
    但可能是因为有头顶那大片的树冠遮挡，舒宜欢的院子里，还算凉快。
    至少杜采歌没有觉得浑身汗津津的。
    舒宜欢的妻子并不在家，所以偌大的一套房子，此时安安静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和开水沸腾的声音。
    “舒导，”杜采歌终于开口，“正因为我也是导演，所以我懂你的情怀，不管你相不相信。”
    舒宜欢微微颔首。“恩。”
    “我和你以前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虽然这部电影，到目前为止，我们闹得有些不愉快。但是江湖路远，我不希望这些恩怨延续下去。山不转水转，今后，或许还会有合作的机会。这是我的心里话。”
    “恩。”
    “所以，你退出吧。如果你希望的话，电影后期宣传的时候，会说这是我们两人共同执导的作品。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能力，那也没关系，我们会对外宣布，舒导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这部戏，由我来接手。你可以顺便休息一阵。”
    “原本答应给你的片酬，一分不少。票房分红，按照合同，这个是没有了。以上，就是我提出的条件。”
    舒宜欢沉吟了一会，抬头说，“你的个人工作室已经赎回了九天、紫天的投资份额，对吧。所以，现在你可以完全代表投资方说话，我只能选择体面地退出，或者撕破脸、不体面地退出？”
    “是的。”
    “你真不会说话，杜导。你情商太低了，说的话让人很不舒服。”
    “抱歉。”
    “算了，我们这些搞艺术的，有几个情商高的呢。”舒宜欢摇摇头，又给杜采歌斟上一杯茶。
    接下来他转移了话题，不再谈论这件事。
    杜采歌几次想把话题转回来，但突然领悟了舒宜欢的意思，于是也随着舒宜欢随口谈笑，兴之所至，政治、文化、风土人情、地理、科学前沿、经济等无所不谈。
    聊到各自对电影的理解，接下来想拍些什么电影之类的。
    因为茶喝得太多，中间上了几次厕所。
    到了7点多钟，舒宜欢说：“我就不留你吃饭了，我老婆不在家，我自己也是叫外卖。”
    “那没事，我自己随便吃点，”杜采歌起身，“那就不打扰了。”
    舒宜欢把他送到小院门口，突然说：“对了。”
    杜采歌回头看着他。
    “当心申劲松。”
    杜采歌心里一惊，“这是？”
    舒宜欢摇摇头：“我和你从来都没有私人恩怨。也没想过要和你结怨，希望你能理解。”
    杜采歌似懂非懂。但大致能猜到，舒宜欢选择这部电影项目里放飞自我，给投资人埋坑，说不定就是申劲松的推动。
    “我知道，我能理解。”
    “接下来我会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天亿娱乐会给我投资，拍一部新派武侠。大投资，整个大华国影视都能排名前3的大投资。”
    杜采歌终于能把线索串起来了。
    杜采歌笑道：“那舒导可得提前告诉我，你的电影档期安排，逐梦互娱的电影可不想和你碰上。”
    “电影市场那么大，能够容得下几部优秀电影的。好档期就这么点，只要有心去争，终究会碰上的。”
    “那行，实在碰上，那就碰碰看吧。”杜采歌自然不会真的怕撞档期。
    谁怕谁啊。
    “你接手之后，准备拍什么？”舒宜欢突然问。
    “勉强算是武侠吧。现代武侠。但我觉得，用‘动作片’来称呼更合适。因为，我拍的电影里，有武，无侠。”
    “有武，无侠……”直到杜采歌走远，舒宜欢还在念叨着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