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沧芸心疼不已,“你怎不好好照顾自己?”沧阑戏谑道:“我就是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难道你不觉我黑瘦一点,更有男子汉的魅力?”沧芸忍不住笑,嗔道:“我可不管,这样子的三哥我不要。我要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哥。”
沧阑皱眉,假装不悦道:“白白胖胖的,那是猪,你当真要我变得那么蠢笨?”“是又怎样?”沧芸转而吩咐全嫂,“全嫂,快去买点好肉好菜,今儿做一桌子的菜,让我三哥吃顿最好的。”
自沧芸来到北京,全嫂就没有见她像这样与人轻松说笑,这会儿见她开心的样子,立刻响亮地应了一声,忙不迭地出门去。
沧芸给沧阑沏了茶,和他对坐着,两人说起旧日的一些事,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小时。沧阑突然沉默了片刻,略带迟疑问道:“沧芸,你还好吧?卓羽的事……”沧芸淡笑着摇头:“三哥,我没事的。无论怎样,我们也改变不了结局,不知道真相,可以骗自己一辈子,而知道了,换个角度想,也好。至少,彻底断绝了心底的那点念想,往后的日子,会更加坚强。我不再是只为自己而活,还得加上卓羽的份。”
沧阑带着一点惊讶,注视着沧芸,缓缓道:“沧芸,我不如你。我以为这真相会使你受伤,但你真是出乎我意料。”
“三哥,你这是夸我吗?”沧芸笑嘻嘻地伸出手,“夸奖人,就该给奖励的。”沧阑轻轻拍拍她的手,一本正经道:“好吧,我宣布,给你的奖励就是,一张到上海的火车票。”
沧芸倏地隐去笑,悄声道:“三哥,我不回上海。”沧阑奇道:“有什么原因吗?如果你担心娘会突然清醒,为难你,那么,我告诉你,她已经过世了。”沧芸摇头,声音低不可闻:“我知道太太走了,你的手臂上缠着黑纱。我不去上海,不是因为太太,而是答应过一个人,今生绝不会再去上海。”
“是谁?”沧阑隐隐猜到那人是谁,“是曾家二少爷,晴衡?”沧芸微微点头,无所保留地告诉沧阑心底的感受:“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他,直到现在,我还是深信不疑。三哥,他在上海,还好吗?”
沧阑道:“我不知道。他和他的太太,还有大哥大嫂,两年前同时不见人,后来大哥的尸体被送了回来,他们三人,都不曾回上海。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有人说,他们都死了,但又没有确实的证据。曾家老爷子和大太太为此忧伤过度,一年前陆续病死了。”
沧芸默然听着,直到沧阑说完,才抬起说话间不觉低垂下去的头,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盛满冰凉凉的忧愁。“他结婚了,然后失踪了,怎么这么像。”沧芸禁不住喃喃自语,“他大概真和卓羽一般,不会回来。”
“这可说不准。”沧阑说出自己的想法,“曾家大少爷一直不曾放弃寻找他们的希望,我想总有一天,会找到的。”沧芸没有答话,只觉心中某个地方空荡荡的,无所着落,却又堵得慌,难受极了。
沧阑瞧出沧芸的不对劲,便转而轻快地说道:“沧芸啊,你叫全嫂做一桌子的菜,我们能吃完么?”沧芸顺着话茬道:“怎会吃不完,我和全嫂吃剩下的,都是你的。”沧阑“啊”一声,一脸呆滞地望着沧芸,苦道:“我又不是饭桶,怎就把剩下的全归了我?”沧芸一本正经道:“三哥,只有那么吃,才能成为白白胖胖的猪。”
“好吧。”沧阑起了个腔调,唱了一句白,“为了亲爱的四妹妹,三哥我就牺牲了。”那个“了”字,被沧阑拉了老长的一个尾音,听起来竟怪怪的,沧芸终于忍不住笑出来。沧阑暗舒口气,不敢再提触及沧芸的事,就只拣些无关紧要的事闲扯,等全嫂买菜回来,就拉着沧芸去帮全嫂做饭。
沧阑原是不会做这些的,但这两年他要照顾大太太,也学着做饭,进了厨房不至于手忙脚乱。全嫂看他的样子还算有些架势,就不客气地指挥他打下手,又叫沧芸帮衬着他,自己掌厨,一桌子菜不大一会儿就做了出来。
三人围坐在院子里,其乐融融吃了一顿团圆饭。其间,沧芸询问沧阑:“三哥,你什么时候回上海?”沧阑默了一会,悠悠道:“沧芸,我仍然觉得你跟我回上海是最好的。可是你,坚持不回去,我也不勉强。不是我不留下来陪你,而是在如今的中国,我们有太多值得去做的事,你可明白?”
沧芸了解地点头,清晰道:“我知道,三哥。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何况,有全嫂在,你不用担心。”沧阑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道:“那好,我向报社请假到了中秋节,等陪你过完节,就回上海。”
全嫂掰着指头算算日子,叫道:“呀,这离中秋没几天了,三少爷当真要走这么急?”沧阑道:“这是无可奈何,以后有机会,我多到北京来看你们。”全嫂默不作声,沧芸却笑着道:“那这些天,我们可以要好好珍惜。三哥,你快吃菜,还有好多。”
沧阑于是开怀大吃,到最后,三人都吃撑了,瘫倒在椅子上,相互望着对方笑。
随后的几天,沧芸索性请了假,陪着沧阑在北京城各处溜达。她自小在北京长大,各处都是极熟悉的,才短短三两天,就逛了半个北京城。
中秋节这天,沧阑沧芸起了个早,吃过全嫂做好的早饭,就按照定好的计划,到郊外去欣赏秋天枫叶红遍的美景。他们一路缓缓行走,欣赏沿途的景致,快到山巅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山间静谧,竟无人来此游玩,也许是因为时局关系,连年的战火让人们失去了这样的兴致。沧阑变得有些沉郁,不若才出门时候高兴,沧芸知他心中所想,这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口。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两个孩子从枫叶掩映的山道上走来,沧阑沧芸见着他们,都不觉心中一震。沧芸上前拉着其中一个孩子的手,高兴道:“阿霖,你还记得不记得姨?”阿霖偏着头看了看沧芸,清晰地说道:“姨,你请我和哥哥吃过饭。”沧芸转头看向沧阑,笑道:“三哥,就是这两个孩子,我给你提过的。”
沧阑神情愕然,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孩子,好似没有听到沧芸的话。“子浚!”沧阑捉住其中的一个孩子,惊喜道,“你是子浚!”沧芸奇道:“三哥也认识他们?”沧阑急切道:“沧芸,他是大哥的孩子,是大哥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肉。”沧芸大大吃了一惊,她真想不到,她和沧阑所说的竟是同样的人。
“子浚,跟我走,让三叔来照顾你。”沧阑激动不已。两年前,他安排好纪老爷子身后事,曾到巡捕房询问子浚阿霖的下落,但赵怀安避不见面,卞国盛派了个人来捎信,说他们都逃走了,不知道在哪里。他不知卞国盛的话是真是假,也没有办法验证,只得自己寻找。在得到沧芸和丝娆的下落后,他曾向鲍威尔先生说起还想寻找两个孩子,鲍威尔先生答应了下来,却一无所获。鲍威尔先生告诉他,不知两个孩子的大概去向,要在偌大的中国找到他们,十分困难。然而,谁能料到,上天会这样安排,让他竭力寻找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子浚冷冷地盯着沧阑,细声道:“我不认识你。”沧阑一怔,随即想到,子浚年纪虽小,却经历了不少磨难,尤其是目睹秀君的死,一定让他不自觉想要忘记与往日痛苦记忆有关的人事。“没关系,就算你不认识我,我也可以做你的叔叔照顾你。”沧阑放开子浚,用手拍拍他的头,微微而笑。
“阿霖,我们走!”子浚一见沧阑放开他,立刻拉着阿霖就跑。沧阑沧芸忙跟着追过去,哪知子浚带着阿霖越跑越快,他们渐渐拉下,竟失去了两人踪影。最后,他们一合计,决定先回城中再做打算。
回到城中,沧阑先去了电报局给鲍威尔先生发了封电报,说明要延长请假,并详细附上了原因,希望鲍威尔先生可以谅解。而后,他和沧芸对着北京城的地图研究,寻找着子浚阿霖最可能的藏身之处,盼着能早日找到两个孩子。
他们不知道,子浚阿霖逃下山,根本就不曾回北京城,而是直接南下,离开了北京。(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二回 濒死留哀鸣 孑身北上 流离逢亲人 决然南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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